第八章 吸血美人香(3)(1 / 1)

吸血美人香(3)

回到图书馆,顾云眠就将调香书的讯息分享给另外三名玩家——也只分享了这一个。

几人也不再浪费时间,来到最后一排书柜,果然发现了十本不到的调香书正可怜兮兮地躺在角落生灰尘。

廖曼曼抽出一本《基础调香》,吹去表面的尘土,随手翻开,「虽然找到了,但真的能帮上忙吗?大城市和协会都找不到的配方,这里会——嗯?」

随着她翻书的动作,一角牛皮纸露了出来。那张纸与书本的材质截然不同,颜色也更深些,突兀的探出头来。

廖曼曼抽出牛皮纸,呼吸一滞;加百列面露愕然;顾云眠瞪大了眼,满脸难以置信;莉莉丝也难得表现出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冬兰

秋菊

夏梅

春杏

晨露

曦光

溪鱼

……

牡丹

立鹤

童子

蚕蛾

残竹

彼岸

云雨】

【恭喜玩家顾云眠获得电影核心道具[牛皮纸配方]!

道具说明:自己看啊没长眼睛吗】

还真是第一奇香的配方!

——题外话,这系统真他妈讨厌。

惊愕过后,是挥之不去的困惑。

顾云眠无法理解为什么配方会在这里。玩家对应的身分都是协会菁英,没道理他们不会竭尽所能地寻找吸血美人香的配方——那么问题来了,协会高层都遍寻不到的配方,是怎么出现在这种旮旯角落的小图书馆的?这些书还是从大城市进的、没人在意的、被扔在角落生灰尘的出借图书!

就算五奇人都是协会高层,不,就算连首席都是五奇人之一,也不可能让全天下的温和派调香师都对配方一无所知吧?也不可能所有激进派都守口如瓶吧?除非配方从未流传,真的只有项棋夫妇和他们的弟子知道。

如果真的是这样,这张配方又是哪来的?难道是五奇人里出了叛徒?这个叛徒又是谁?如果不是叛徒,又是谁知道了配方,并且将它藏在这里?

顾云眠背在身后的手微微用力,指甲掐进掌心,疼痛为理智在塞满问号的脑子中清出一条路。

看其余人的表情,盯着牛皮纸的眼神如此专注,应该是都收到系统通知了——那她就能开演了。

她茫然的问:「所以这是真的配方?这么容易找到的吗?机密的不是应该在暗盒之类的地方吗?会这么随便的夹在书里吗?还是一本《基础调香》,给调香菜鸟看的书?」

「确实有些奇怪……」廖曼曼指着配方上似乎没什么规律的词语,「不是说是人的体香吗?如果这真的是配方,童子还能理解,这些冬兰、彼岸、立鹤又是什么?」

四人百思不得其解。

最终,加百列将配方收入怀里,道:「回去和其他人一起讨论吧。先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其他线索。」

几人点点头,回到了各自分配的书架。

顾云眠微微垂着头,一副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的模样,径自走过自己应该去的书架——还好,茉莉就在前一排书架间找书。

顾云眠个子矮,不足一米六,而茉莉瞧着至少一米七,顾云眠就这么一头撞在正在找书的女人身上。

「啊!」

「唔!」

廖曼曼从自己负责的区域探出头,「白棠?妳没事吧?」

「没事!」顾云眠急忙弯腰帮茉莉捡散落的书,「对不住啊姑娘,我方才在想事儿,没看到妳……妳没事吧?」

茉莉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摇摇头,也没有搭理她,接过书就往柜台走。

顾云眠看着她借书的背影,微微蹙眉。

一阵脚步声将她唤回神——是廖曼曼,「妳怎么来这了?妳这儿不是看过了吗?」

「啊?」顾云眠仔细看了看手边书架上的书,「真的耶!我刚刚想事情,没注意到走过头了……」

廖曼曼面露无奈,「妳啊……以后最好养成一心多用的习惯,要是误触陷阱或冒犯到别人就不好了。」

顾云眠吐了吐舌,「好啦,对不起嘛~」

四人将剩下的书架都找了个遍,十本调香书也都快速浏览了一遍,都没能找到解释配方的线索。加百列想将书借回去,柜台后的中年男人也因几人不是晶镇镇民而拒绝了,四人只能带着配方回到驿站。

其他两组都已经回去了。

苏易组收穫不多,只知道晶镇第一大的世族林家就住在镇东格外豪华气派的宅邸里,但他们进不去,倒是从旁打听到林家的一些事儿:林家现任家主慷慨又有能力,在镇内颇有建树,甚至晶镇能做起丝绸业、摆脱贫穷,他立下不少汗马功劳,照理说该饱受拥戴,但坏就坏在这林老爷的一子一女太荒唐了。

哥哥荒淫无度,妹妹骄纵恋兄,前者祸害女孩,后者祸害靠近或被靠近哥哥又全身而退的女孩,基本上镇上有点姿色的姑娘都被他俩霍霍干净了。

正因如此,镇内有的人很反感林家;有的正义感不足的,或者家里没漂亮姑娘供他们霍霍的,则非常享受林家带来的利益。

「管不住儿女就收拢人心,可见也不是什么好货色。」苏易下了个嘲讽满点的註脚。

首席组则见到了镇长和晶镇的年轻警长。由于事态严重,晶镇已有两百余位镇民受激进派调香师残害,是以镇长与警长格外重视,警长带队在驿站附近驻守,方便为调香师协会提供帮助,镇长则将受害者名单交给黄牧,希望他们能尽早抓到激进派调香师,还晶镇一个清静。

当加百列拿出配方时,所有人的眼神不约而同从疑惑、怀疑到彷若触及一线生机般疯狂而热切,目不转睛地瞪着那一纸薄薄的配方。

黄牧将名单推到圆桌中间上,和配方放在一起,「大家都有纸笔吧?把这两份抄一下,从前两百一十个受害者找规律,想一想接下来七个原料可能是谁,重点保护。」

苏易皱起眉,「这不好吧?我们里头说不定混入了激进派,如果也让他们推出原料身分……」

「不然你指出谁是激进派,现在就把他们杀了以绝后患?」黄牧冷淡的瞥了他一眼。

苏易不说话了。

谁知道谁是狼啊,如果误杀神那不亏大了?

加百列出面缓颊:「行了,大家都冷静点。我也赞成分工推算,就算激进派知道原料身分,只要我们比他们早一步保护镇民不就行了吗?还能顺便抓出激进派的人。再说,现在还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有激进派混在我们中间,先不要闹内鬨吧。」

讨论线索、交流脑洞显然是比较好的选择,无奈现在众人都因警惕着另一阵营的人,形同散沙,各自找位置自己琢磨,一点凝聚力都没有。推出原料身分实在太重要了,就连廖曼曼都委婉地向来找她讨论的顾云眠表达独处的想法,顾云眠无法装傻,只得也找个地方窝着。

驿站有提供餐食,是以晚餐时,所有人一手在纸上写写画画、一手塞饭,还要空出脑子思考,忙得不得了。

专注思考不符合蠢菜鸡形象,于是顾云眠双手捧饭碗,在心里默默整理方才记下的线索。

在看资料时,她注意到一件事:几乎所有受害者都是先失踪后死亡,死亡地点遍布全国,远到极南极北、中央首度都有,少数没有提及的则是没人注意到ta到底失踪没有,只在尸首被发现、警察上门时才发现对方很久没有出现,又或者警察根本找不到亲朋好友询问。

这大概和作案手法有关吧?可她不是柯南,无法从纸本的片段资料中抽丝剥茧摸出五奇人的作案手法,只能暂且搁置,先研究原料的身分,试试看能不能找出一点项棋夫妇为素材命名的规律或思路。

第一个原料叫「冬兰」,这名字本身就很奇怪,因为兰花是不耐寒的植物,花期在初春,也就是说冬季的兰花只是花苞而已;对应的第一个原料是个年轻姑娘,才十九岁,先是失踪,五天后被发现死在郊外,全身雪白,彷佛血液被吸尽了一般。

第二个原料叫「秋菊」,这组的花期和花种倒是对上了,菊花多是十至十一月开花;第二个死者也是个十九岁的年轻姑娘,在成年前一週失踪,两天后被发现尸体出现在自家花圃里。

第三个是「夏梅」;对应原料又是个花季少女,中午还在家里吃了饭,下午一点到三点间失踪,三天后就被发现陈尸在路边小巷。

第四个是「春杏」,都说一月樱花二月杏,杏花开在冬末初春之时,春杏还算合理;而第四个死者又是十九岁的女孩儿,刚过生日不足一週便失踪,尸体却出现在邻镇,是邻镇警察给送回来的。

所以呢?原料们有什么共通点?都是女孩儿?都是十九岁?

但她记得前五个都是差不多这样的女孩儿,第六个则是个七十老翁,不符合「原料都是女孩」和「原料的年龄限制」的猜测。

死法就不说了,这死的时间、地点千奇百怪,规律从何找起?

不对,吸血美人香要的原料不是「人」,而是「体香」,也就是「身分」,时间地点影响应该不大。

那是什么?

前五个原料为什么这么相似?到第六个就——

等等,五个?

顾云眠扒饭的手猛地一顿。

她忘了,会调製第一奇香的有五个人!

也就是说,前五个都是「冬兰」!

——妈的,写一下发现时间是会死啊!还是这是系统的恶意,想误导玩家?

这五个女孩出身自不同家庭,有的订婚了、有的结婚了、有的被送去邻镇读书……她们最明显且最大的共通点就是年纪和性别!

难道冬兰指的是十九岁的小姑娘?

为什么?冬兰是什么意思?不合时宜的盛开?还是凛冽寒风中的花苞?

——花苞?

顾云眠抓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又若无其事的鬆开。

花苞、花季、少女,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一个成语。

「含苞待放」。

含苞待放除了指将开未开的花,还指将成年的少女,也就是十八、九岁的年纪!

顾云眠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她的心情很复杂。既为不知虚实的线索兴奋,又为这些无辜的少女惋嘆,其中还夹杂几分恐惧与物伤其类的悲伤。

她也才二十一岁,和这五个妹妹差不了多少;她们死在癫狂的调香师之手,而她即将成为另一个残杀他人的疯子。

她为什么要遭遇这种事?为什么不死了痛快——

不,不对!她不能这么想!

她还有她的家人,她还要找他们!她得好好的活着、用力地活着,直到找到他们!

顾云眠用力咬住自己的舌尖,逼迫自己将那些不应该有的念头压回深处,继续研究线索。

她现在大概率是顺出「冬兰」的逻辑了,第六个到第十个却好像又没什么规律。男女老少都有,又该怎么对应到秋菊?

花季没错,难道重点是是菊花?

重阳节?菊花酒?延年益寿?四君子?

——她对菊花还真不太熟。

前两个好像都没什么重要的,第三个有点儿线索可循,但原料里也有十来岁的小孩儿,不符合延年益寿。

在四君子的概念里,菊花代表飘逸独立的世外隐士。

资料上倒是有写这些人的住址,但她不知道那些地点属不属于世外之地。

顾云眠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

她名单就记到这儿……毕竟方才抄完后,也没多少时间让她记,每个人都写了各自的名字、年龄、住址、外貌特征、死法、死亡地点、死亡时间、事发经过……一堆的资料,她能记十个人已经是极限了。

罢了,她应该已经摸到窍门了,再推其他的意义不大,还不如抓紧时间找那七个原料——比喻法和猜灯谜嘛,她擅长,毕竟那么多年的写作经历也不是白来的。

玩家要找的第一个原料是「牡丹」。

据大龙提供的线索,牡丹可能指的是风尘女,但顾云眠白天故意撞在那爱看书的风尘女身上,系统并没有通知,可知茉莉并不符合条件。

牡丹是百花之王,百花坊的头牌也叫牡丹,难道「牡丹」不是指风尘女,而是限定头牌?

系统说了要「每日时限前取得正确原料」,也就是说,她在明天天亮前必须去百花坊确认;如果「牡丹等于投牌」的信息为真,她还得在其他玩家发现前杀了牡丹。

顾云眠再怎么努力,都克制不住发抖的手。她的腰侧一阵一阵的抽搐,浑身肌肉紧绷,体内彷佛被点燃了滚烫的火焰,皮肤表面却冰冷僵硬,热度无处可去,只能顺着血液,全身上下的流窜、燃烧,大肆破坏;生前因服用抗抑郁药而越发恼人的心悸再次袭来,剧烈且速度异常的撞击让胸腔隐隐作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就连肚子都隐晦且虚弱的绞痛起来。

这是她焦虑发作的症状。

该死的,冷静下来!

顾云眠一边担心着被发现自己的异常,一边竭力想让生理症状停下,但她越担心,就抖得越厉害;抖得越厉害,她就越担心。

「白棠,妳还好吗?妳好像在发抖。」廖曼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白日天籁般的关心,如今却成了让她陷入众所瞩目之境的利刃。

顾云眠放下碗,右手摁着腹部,左手轻轻搓着右手臂上因焦虑发作而活跃的鸡皮疙瘩,「我……我只是……有点儿害怕……胃疼……」她的眼神落在面前自己抄的笔记,又触电般快速挪开,长睫如蝶翼轻颤,脸色苍白,双眼湿润,楚楚可怜。

廖曼曼于心不忍,温柔握住了她的手,「别怕,我们都在呢,不会有事的。」

顾云眠勉强扯了扯嘴角,復又低下头去。

其他人或鄙夷或嘲弄,更有带着看好戏的恶意,没有一个人和廖曼曼一样开口安慰,包括缠着顾云眠一整天的莉莉丝和瞧着好相处的加百列。

「之后还有其他事吗?」顾云眠的声音虚弱又娇气,犹如幼猫的呻吟,「我有点想休息了……」

出乎顾云眠意料的,回答的是看着挺高冷的黄牧,「没了。既然不舒服就别强撑,妳先回房吧。」

顾云眠点点头,由廖曼曼搀扶着起身,微微驼着背,慢慢离开了饭厅。

「又是个早死的菜鸟。」有人在她们身后咕哝。

「希望别拖累我们。」另一人附和。

少女个子矮又垂着脑袋,廖曼曼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她知道她听到了,「别放在心上。每个人都有过新手期,会害怕是很正常的,别想太多。」

顾云眠低低「嗯」了一声。

房间是系统安排好的,都是双人房,不过顾云眠的室友不是廖曼曼,而是她的顶头上司,黄牧。

廖曼曼扶着她到床上躺好,为她盖上被子,摸摸她的脑袋,「好好睡一觉吧。首席看着武力值很高,和他同房不用担心被暗算,妳就放心睡,明天起来就什么都好了。嗯?」

顾云眠乖乖点头。

廖曼曼笑了笑,「晚安,白棠。」

顾云眠迟疑几秒,叫住了朝门口走去廖曼曼:「曼曼姐姐?」

「嗯?」

对上她温柔的圆眼,顾云眠的话在喉咙滚了几圈,才道:「晚安。」

廖曼曼笑了笑,「嗯,晚安。」

关门声响起。

顾云眠听着廖曼曼的脚步声走远,才蹑手蹑脚的翻下床,快速走向自己的行李,打开。

温和派调香师采集原料、调製香水的过程虽然没有激进派刺激,但也多少有危险性在,因此行李里除了钱财、几套衣服、纸笔,还有金创药和一些常见毒物的解毒丹。

顾云眠看到那些药物,心里一喜。系统商店里也有这些药物,但既然有免费的,若不是中了高级道具的招儿,谁还会傻了吧叽的去买啊?

穷逼小菜鸡福音啊!

除了那些,行李中还有一个双手合起大小的玻璃烧杯,以及一个漂亮的琉璃瓶,只有顾云眠手掌的一半,里头淡淡的红色液体已有八分满。

靠,就这么把半成品摆出来??还有这刻着「项」字的烧杯,大概就是系统说的徐香亲手製作的调香工具,就这么大剌剌放在没上锁的箱子里,是想让她死啊??

顾云眠将手覆上烧杯和琉璃瓶——

【系统通知:此为电影重要道具,不得收入道具背包。偷窃是不对的!】

操!

虽然知道这是为了平衡在暗的狼和在明的民不对等的获胜机率,但这也太他妈明显了!要是谁突然提出要搜查行李,或者同房的首席意外看到,她都得死!

这些玩意儿必须藏起来!

顾云眠生前是《明侦》和《密逃》的死忠粉,家里又是主卧室,某些不能让家人看到的东西必须藏起来,因此对于怎么藏东西,不能说一窍不通吧,只能说信手拈来。

系统商店在副本内也能打开,于是她买了一捆超级黏黏黏胶带,将烧杯倒黏在床头柜底部;半成品则绑在大腿内侧,贴身保管比较安心——幸好半成品不大,虽然有点硌,但尚在能忍耐的范围。

再次确认行李里没有可能暴露身分的东西,她转身想回到床上,眼角余光扫过另一个皮箱子,猛地一顿。

黄牧的行李没有上锁。

如果首席也是狼……

顾云眠心臟狂跳着。她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汗,缓缓打开皮箱——

几件衣服、毛巾、简易药物和随身用品。没有异常。

顾云眠打开自己的行李箱,看了看黄牧的,又看了看自己的,来回对照好几次后,才轻轻阖上了两个箱子。

应该没什么异样吧。

她带着怀疑躺回床上——

然后瞪着天花板放空。

先不说脑子里塞满问题和压力,就说年轻人哪个能晚上七点就睡着的?早上七点还差不多。

不知道室友上司会不会突然回来,也担心被玩家或npc发现,保险起见,顾云眠决定等一等再说,最迟子夜行动,而此刻的閒暇正好给了她分析原料的时间。

下一个是立鹤。

这个原料顾云眠完全没有头绪。

立鹤是什么?

鹤立鸡群?难道是找家里养鸡的?

閒云野鹤?或是找隐士?——不对,秋菊应该就是对应隐士,原料不会重复才对。

鹤站立是单脚,找个独脚人?

再下一个是童子……就找个童子?怎么可能这么简单?但童子又能有什么其他意思?金童玉女?难道要找小男孩么?

然后是蚕蛾。

蚕蛾又能指什么?养蚕人?古时会用与「娥」通用的「蛾」代指美女,像是「蛾眉」、「娇蛾」之类的,难道是找个美女?但如果牡丹是指头牌,不也是美女吗?这个蚕蛾又是什么?大家闺秀?但这种小镇会有的大家闺秀顶多也就林家的姑娘吧?狼可是有五匹,难道要把人整个家族的女儿都霍霍了?

顾云眠感觉自己都快疑神疑鬼到对一切失去信心了。脑子里塞满混乱的毛线团,她怎么努力都理不出头绪来,烦躁的火灼烧着心臟,浑身彷佛爬满了虫般让人难以忍耐。

她捂着脸,烦躁的用力踢打着被子,竭力嚥下几欲衝口而出的崩溃尖叫。

少女在被子里蜷缩成一团,被抓挠成鸡窝的脑袋露出一点在皱巴巴的被子外。她紧紧抱着自己,压抑着粗喘,剧烈的换着气,指甲狠狠掐进手臂,熟悉的刺痛蔓延开来,她却下手更用力,几乎要掐出血来。

疼痛彷佛是一个抒发口,让她慢慢冷静了下来。

她闭着眼,一次又一次的深呼吸,直到呜咽停止,直到剧烈的心跳恢復往日的频率,才抹去脸上的湿润,将头探出被子——

然后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黄牧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就站在床尾,定定地看着她,那双黑曜石般的丹凤眼如同两个黑洞,深邃得彷佛要将人吸进去一般。

顾云眠是真的吓到了,她还以为看到了男版关萍——呃,长得端正帅气一点的版本。

黄牧收回目光,走到床边坐下。这男人是真没一点儿脚步声,安静得像是在空中飘,渗人得很。

顾云眠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声音里还带着心有余悸地颤抖,「首、首席哥哥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黄牧脱掉靴子,淡淡道:「很害怕?」

顾云眠懵了几秒,才意识到他是在问刚刚自己缩在被子里发疯的行为,「害、害怕……我……我没见过死人……不对,新人……那个……不是很习惯看死人……我……」她停顿几秒,似乎在组织散乱的语言,又怯生生地问:「我们会看到案发现场吗?」

「嗯。」黄牧翻身上床,「亲眼看到尸体,确认他们的身分,才能理出头绪。」

顾云眠咬着下唇,一语不发,只用湿漉漉的大眼看着他,彷佛在说「可以不要吗我真的好害怕呜呜呜」,眼神纯澈,眼眶和鼻头带着些许红晕,可怜又可爱。

黄牧看了她一眼,犹豫再三,还是心软了,「不只是被取走体香的受害人的案发现场,还有每天早上会议投出去的人。这些我们这几天都会经历,妳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你的表情是心软但你这话有够他妈凶残啊大哥!这是提醒还是恐吓啊冷血无情的臭直男!!

在他的提醒中又默默一点一点缩回被子里的顾云眠可怜巴巴的抽了抽鼻子,在心里暗骂。

黄牧不知道是不会安慰姑娘,还是单纯懒得安慰,总之他就放任顾云眠自己在那抽泣,直到房间逐渐安静下来,才掀开被子。

少女已经睡着了。吹弹可破的小脸憋得发红,睫毛上还坠着几颗小泪珠,唇瓣不安的抿着,膝盖顶到胸口,整个人缩得像隻熟了的虾子。

男人轻嘆口气,帮她把被子盖好,只露出脑袋呼吸,才轻手轻脚的起身。

他先是走到放行李的柜子,拿了什么东西,开门声后紧接着关门声,房间陷入一片死寂,只能隐约听到房门外走动、谈话的声音。

顾云眠又等了一阵,才小心翼翼睁开一隻眼。

黄牧真走了,房间空空荡荡。

大半夜不待房里满地跑,他难道是有身分的?没有狼道具,该不会是神吧?

……把狼跟神安排在一个房间,倒像是狗系统干得出来的事儿。

顾云眠掐了把自己的脸。

妈的。

【系统通知:夜间八点了,五奇人玩家,还不行动吗?】

顾云眠差点又叫出声来。

妈的狗系统又搞事!这么突然冒出来是要吓死谁!

【作为项棋的得意门生,妳当然知道项棋独创的体香萃取法,而这正是调製吸血美人香的关键。

在确认原料后,请保持原料活性,饮尽ta的血。将牙齿贴上原料皮肤,系统会自动为您标记出最合适饮用的区域,保证血液绝对新鲜美味,才能取得最完美纯粹的香气。记住,夺香全程必须保证原料意识清醒,体内不得带毒。

体香实际为荷尔蒙散发之香气,又可称为信息素或外激素,男性由汗腺排出,女性则由尿液排出】

【性别侦测中……】

【灵嗅巫女,做为一名完全的女性,请善用您的身体,将体香以尿液之形式排至调香烧杯中。翌日早晨七点半将完成萃取,请记得将萃取之香气混合入半成品中】

【若过正午十二时尚未混入琉璃瓶封存,萃取液将失去其纯度,视为任务失败,即刻实施抹杀】

【若将错误的萃取液混入半成品中,视为任务失败,即刻实施抹杀】

【祝妳好运,灵嗅巫女】

顾云眠嚐到一抹铁锈味——她下意识咬着颊内侧,咬出血了。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又颤抖的、缓慢地吐出。

……日你妈的狗系统。

待心悸稍微缓解后,她才行动起来,悄咪咪走到房门前,耳朵贴上门板。

顾云眠记人和声音特别快,很快就听出外面除了玩家,还有几道陌生的npc交谈声。

啧,外头人那么多,她就不能像大佬一样光明正大的走出去办事了……

保险起见,她将枕头堆在被子里,像是有人在睡觉一样,随后又悄悄夹了张小指第一指节大小的纸条在门缝间。

做完一切,她轻轻打开窗户,翻窗而出——也幸好他们房间就在一楼,给了她另一个离开的途径。

她拉好窗帘,在窗户内侧缝隙也夹了张小纸条,才安静地关好窗扇。

家里睡主卧,就是能睡出偷鸡摸狗的技能——不只会藏东西,还会垫脚飘移和侦测人类行踪。

顾云眠五感向来敏锐,她小心地躲着灯光和人群,像隻谨慎的小猫。

直到走出驿站外三条街,她的脚后跟才总算落了地。

穿着旗袍跑步实在粗鲁,但现在顾云眠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一心只想早点完成任务早点回驿站,免得被神抓到小把柄。

顾云眠的方向感和空间感不错,按着白天的路线和大龙的描述,找到了百花坊。

百花坊倒是和其他房屋有挺大的不同,西式的建筑风格夹在一众红砖屋顶中间,显得格格不入,却又格外吸睛。

从正门进去是不可能的,顾云眠躲在隔壁的小巷子里,思索着对策。

明月高挂,百花坊依然灯火通明,来往客人络绎不绝,清一色的男人,有老有少,还有的一看就是身子都被亏空了,脸却还是笑成了朵大菊花,摇摇晃晃地被站在门口的女人迎进门。

门口的女人大概就是老鸨,倒是没有电视剧里大腹婆的模样,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眼神依然勾人,玲珑有致的身材裹在修身红旗袍里,一点不比茉莉差,就顾云眠站在那儿的几分钟里,已经十来个客人没控制住手了。

被揩了油,女人也不怎么在意,笑容依旧,只是带上了些许娇嗔,若客人长相还可以,手帕还会若有似无的扫过对方的手,勾得那人一脸激动,又被后续迎上来的年轻姑娘引走注意力。

啧,就这老鸨的功力,百花坊不红谁红。

就这么明晃晃地进去实在显眼,一旦被人知道,还牵扯上命案,人设一准儿崩;可要偷偷进去,不了解环境的情况下擅闯专在夜里讨生活的青楼,显然也不是明智之举,都不用隔天早上开会了,原地翻车。

所以,进去是一定要进去的,但还不能动手,得保证头牌死亡的时间在自己离开后,这一趟就是摸个地图。

可这老鸨如此紧迫盯人,这儿还人来人往的……她要怎么进去呢?

偷件男装?她一开口就破功了,还进去个屁。

从后门进?如果是晚上休息的人家还好说,她一个姑娘,大半夜走后门进烟花地,怎么解释都奇怪。

她紧紧攥着拳头,贝齿咬着下唇,大脑cpu都快干烧了,每一个计划刚提出又被自己否决。

她到底要怎么做——

「白棠姑娘?」

顾云眠抬头看着几乎将自己整个垄罩在自己的阴影下的男人,一脸懵逼。

大龙神情意外,「妳怎么在这儿?」

「我……」顾云眠脑子转得快,面色不变,转瞬便想好了说词:「我来给茉莉姑娘送东西……你又怎么来了这儿?」

「我正好来这附近办事儿。妳要给茉莉姑娘送什么?」他面带怀疑地打量着她。

来这附近办事?都晚上八点多了,附近大多店面都关了,只剩下……

顾云眠的目光默默落在大龙身后的西式建筑,又挪回大龙脸上,一语不发,表情已经说明一切。

大龙:「……我来帮我家少爷跑腿。真的。」

顾云眠面带怀疑,「真的?」

大龙无奈点头,「千真万确。我家少爷和玫瑰姑娘是、咳、好友,託我来送些东西。别再用这种眼神看我了。」

哦,知道了,玫瑰是林少爷老相好。

「那你白天怎么没告诉我这儿是、是寻欢之处?」少女忿忿的控诉,「我白天撞到了茉莉姑娘,本来想带点伤药问问她有没有事儿的,你、我这打扮怎么进去?」

她摊开身侧紧握的拳头,掌心的金创药沾染手汗,大龙都能想像到小姑娘一路攥着这小瓷瓶来了这儿,却在不远处的巷子里停下,茫然又无措的盯着不远处的灯红酒绿的模样。

像隻迷路的小动物。

那瓶金创药并不是行李里的那瓶,而是顾云眠才从系统商店花了8银币买的。

……好吧,她就是那个有现成的但没有带出门,临时要用只能花冤枉钱的傻逼qaq

大龙比她还冤。

他怎么没说?说得比较委婉而已!谁知道这姑娘大晚上不好好睡觉,跑这儿来了?

「要不妳把药给我,我进去帮妳送?」

「你……这……我……不不用!」顾云眠立刻收紧掌心,眼神乱瞟,「我、那那那个、我认为吧,亲自道歉才有诚、诚意!对吧?」

大龙:「……」

大龙:「其实妳想进去看看吧?」

「我才没有!我……我……」小姑娘本来还嘴硬着呢,一抬眼,对上男人了然中带着无奈的眼神,气势一下又弱了,「我……那什么……就是有点好奇……真的!就一点点儿!」

她掐着手指,很努力想证明自己真的只有「一点点好奇」。

大龙笑出声来,「行了,知道了,一点点儿。妳想进去也没事儿,但这身打扮是绝对不行的。跟我来吧。」

大龙个儿高,步伐大,顾云眠得小跑才能跟上,「真的?大龙哥哥你真要带我进去吗!」

「当然。」大龙瞥了她一眼,脚步放慢了些,「我阿娘有个朋友住得不远,我们去借件衣服换上。妳待会儿称她作周娘子就行。」

大龙带她左弯右拐,来到一处小巷里,敲响了一扇红漆木门。

「谁呀——」门内响起一道中气十足的女性嗓音。

「周姨,是我,大龙。」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张朴素的女性面庞从门缝探了出来,脸大如盘,不知是肥肉还是岁月堆迭出层迭的褶子,一双眼中透着活力十足的明亮,笑起来像尊憨态可掬的弥勒佛。

「大龙?都这时候了,怎么敲我家门来了?」

大龙解释道:「我有个城市来的朋友想四处玩玩看看,但衣服不方便,故而想来找您借件男装。」一边说着,他侧身,露出身后的娇小少女。

顾云眠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笑容,挥了挥手,「晚上好呀。」

周娘子上下看了顾云眠几眼,懂了,「知道了,进来吧。」

顾云眠:……大娘妳没误会什么吧?

顾云眠跟着周娘子进了里屋。周娘子眼睛那是真利,就这么粗略扫了几眼,就能拿出合身的衣服,甚至贴心的附上了裹胸布。

顾云眠:……哎不是,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换好衣服,周娘子就把她摁在梳妆台前,帮她整理头髮,好塞进桌上那顶帽檐宽大到能遮住脸的帽子。

顾云眠实在忍不住了:「周娘子,您很常做这事儿吗?怎么觉得您很熟练呢……」

周娘子梳理着她的头髮,「大龙没过告诉妳吗?他有个妹妹,年纪和妳差不多大吧,皮得很,越不让她去的她越爱去,她俩哥哥都宠她啊,只能带着她来我这儿换衣服,悄摸着去。每回让她阿娘知道了,都气得举着扫帚追着仨皮猴儿打哩。妳身上这身就是当时我给她备着的,幸亏妳们身量也差不多,不然我恐怕一时半会也拿不出合适的衣裳来。」

顾云眠想了想那个画面,忍不住笑出声来。

周娘子也笑了,声音里带着些许怀念,「那也是好几年前的事儿啦。那孩子后来那会儿说什么都要去首都,说要去学什么调香,谁劝都没用。虎子和大龙还生气呢,妹子搭车那天硬是没去车站送;倒是她娘平平静静地接受了。不过那孩子去首都不到半年就没音讯,信也不寄一封,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长高没有,过得好不好……」

顾云眠愣了下,「去首都学调香?我就是首都来的调香师呀。」

「真的?」周娘子满脸惊喜,绕到她面前蹲下,握着她的手急问:「好姑娘,妳知道伍琉璃吗?妳听过这个名字吗?她、我不知道她去成大城市后是什么打扮了……不过她生得好,大眼睛,翘鼻子,小嘴巴……哦,左耳后有个星星模样的红色胎记!」

顾云眠歪头思索,片刻后摇摇头,歉然道:「抱歉啊周娘子,我没听过这个名字,也没见过这样的人……」

这波调查小队里似乎没有这号人,大概是人不在协会里或不是什么大人物吧?

啧,狗系统怎么记忆也不多给点,这多容易穿帮啊!说好的详细记忆传输中呢?传输到哪儿了!

「这样啊……」周娘子失落的垂下肩膀。

顾云眠心有不忍,于是反握住周娘子肉嘟嘟的手,「您先别难过,我之后回首都帮您留意,若找着她了,定叫她来信报平安!」

周娘子眼里又燃起了希望。她用力抓着少女的手上下摇,满脸感激,「谢谢妳啊好姑娘!谢谢妳!谢谢妳!」

顾云眠忙道:「不用不用,应该的应该的。周娘子您先起来,不然腿该麻了,赶紧起来。」

直到送顾云眠出门,周娘子还在喃喃道着谢。

虽然那个叫伍琉璃的女孩子不是她的孩子,但她也是真的放在心上的。

顾云眠看着满脸焦急期待的女人,莫名想到的自己的母亲。

大一那年,她出了那事儿,在电话里没感觉妈妈有多焦心,后来听哥哥说才知道那阵子她常担心到胃疼、失眠,只是没告诉她而已。

那时,妈妈在家乡也是这样担心她吗?也是这样盼着她平安无事的回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