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美人香（26）

当系统播报响起时，顾云眠正远远缀在采矿工人的队伍后头，朝镇西半山腰而去。

【系统公告：吉时将至，请玩家尽快前往会议室，一同开启这个美丽的早晨】

顾云眠摁住跳得过于激烈的左胸口，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

没事的。黄牧也承认了她的推测，不参加没关係的。没关係的。会没事的。

【系统公告：昨晚有四个镇民死了。请玩家开始讨论，并在结束前决定是否发起投票】

心臟还好好的在胸腔里跳动，脑袋也没有炸开，隐形斗篷更没有失效，她还是采矿工人的背后灵。

顾云眠鬆了口气，重新将注意力投到采矿小队上。

走在最后、气喘吁吁的五人是管家才从林权那儿借来的人。

顾云眠在管家本人并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救离那个可怕的会客厅后，便一路跟在他后头，等着搭上前往矿区的顺风车。

管家从林二爷家借了人回林府，却不急让他们投入工作，而是先带入一间隐蔽性与封闭性都很高的暗室。

暗室内，一名妇人捧着一个巴掌大的琉璃瓶坐在桌旁发呆，显然已经等候多时。

「伍娘子，这五人便交与妳了。」管家笑着道。

伍怡淡淡点头，「请管家暂且迴避，在我出去以前，切不可开门。」

顾云眠慌张跟着管家窜出暗室，大脑一团混乱。

林家一直以来都知道伍娘子会调香？他们一直在利用伍娘子的香控制矿工，守住岩矿和拍卖会的秘密？

所以当年晶镇全员失忆，很可能就是一场交易，伍怡调香，林家散播！如此一来，伍怡就可以抛去「杀人凶手的妹妹」的身分重新开始；按照林老爷的精明，他一定会让自己站在主导地位，例如让伍怡交出某种可以抵销掉失忆效果的香水，这样他们便握有她的把柄，可以恣意差遣这位天赋不输其兄的调香师！

怪不得林家一双儿女会成为激进派调香师！如果他们根本没有失忆，就很有可能记得他们接触过激进派祖师爷本人！

顾云眠想骂脏话。

伍怡算什么，林老爷才是真正的幕后大boss啊！！

十分钟后，伍怡走了出来，琉璃瓶中的液体肉眼可见的少了许多。

她一句话也没有和管家说，神情疲惫地离开了。

伍怡应该是个三观正常的人，否则也不会因为杀人调香的事和感情极好的哥哥闹掰。如今，她却成了林家迫害镇民的帮凶，应该也很痛苦吧。

顾云眠同情地看了伍怡佝偻的背影一眼，又很快收回，跟着管家和五名表情茫然的工人出了府，来到附近的小院，和早就聚集在这儿的其他工人们会合。

顾云眠在旁边的小巷里种了一隻兔耳朵，一是避免自己在来回矿山的路上迷了路，只要她在迷路的地方也种上一隻兔耳朵，就能够瞬间回来了；二则是如果她要再次来林府附近探查，就不用跨越半座小镇了，踢一踢兔耳朵就能到。

准备好退路，顾云眠便跟着工人们出发了。

林府真的是惯老闆。

所有工人虽然脸庞身上是干净的，但衣服都又脏又破，没有一点防护力。他们一个个神情麻木，眼神空洞，彷佛被操纵的木偶，只能无可奈何的接受他们的命运。

顾云眠心里揪疼，唯一能做的却只有用心疼的眼神看着他们。

动摇林家，无异于蚍蜉撼树。她没有罗宾汉的勇气，更没有宋江的底气，做不到劫富济贫而不留下丝毫痕迹，又不给受害者带去麻烦。

她就连使用道具都能被林老爷发现。

她看了看前方一个个在沉默中抒发绝望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空无一物的黄土地，终于意识到自己还是太单纯了。

老玩家们屡次强调道具不是万能，可她甫接触这些极具妙用的道具，忍不住沉迷于它们宛如超能力的功效。

她倏然想到，在不适应狡兔十三窟的副作用时，她的想法竟然是「要得到一个能爬墙的道具」，而不是「回训练室点亮爬墙技能」！

她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将道具捧到了太高的位置，以至于迷失自己，忘了自己设计小屋时装的那一圈训练室的初衷了！

她一开始想的是什么呢？

是要疯狂训练自己，提高自己的数据，让自己增加生存率。

可现在呢？

她竟然只想靠道具，甚至不顾廉耻的向他人索要！

清醒过来后，一想到前晚自己扒着黄牧求道具的场面，顾云眠忍不住双颊发烫，恨不得时光倒流，几巴掌搧醒自己。

她在想什么！她在偷什么懒！走捷径怎么能不付出代价！

她难道想变成失去道具就成了废人的玩家吗？这不就是把希望从其他人身上改放到系统和道具身上，不一样是菟丝花吗？甚至后者比前者还要危险，因为人她可以实际接触到，可系统谁都捉摸不透！

顾云眠忍不住抱住自己，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她很确定不是山风造成的。

道具确实可以帮助通关，可若是玩家自己无能，或者遇到林老爷这样精到变态的npc，还有什么活路？

系统这是在温水煮青蛙！它在用道具潜移默化的让玩家依赖自己，让道具之于玩家如同烟之于老烟枪，成瘾、依赖、逃避现实！

如此一来，它想什么时候要了这个玩家的命，不过是看它心情！

顾云眠出了一身冷汗，紧紧咬住下唇，才勉强止住齿间颤抖的轻响。

还好，还好她第一个副本就遇到林老爷，还好她反应快，她的瘾还没那么深，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

她在心里下定决心，回去一定要再多泡几轮训练室——不，应该调高训练等级，身上的伤越多，越能让她记住，有的人可以靠道具活命，可她要把命掌握在自己手里！

道具可以是锦上添花，但雪中送炭只能自己来！

……

抵达矿区时，已经过了九点半了。

今天，玩家们并没有开启投票。玩家只有十个，如今已经死三个了，他们不敢再轻举妄动，大概只讨论了一番便打算继续寻找线索了。

没有死人也好。许光死得太过惨烈，顾云眠昨天梦里还出现了那颗戳在树枝上的眼球，吓得系统没叫就自己醒了。

她不再管玩家那边的动静，默默跟上柏尔西斯特之岩小分队。

失去七条鲜活的生命，柏尔西斯特之岩的开采工程距离结束依然遥遥无期。目前开采出来的部分有一层半高，长约五米，并不算多，但也足够让人惊艳。

顾云眠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石矿。

以琥珀色为基底，红色、蓝色、紫色、橘色、灰色……诸多色彩如涟漪层层晕开，状若雪花，而那些颜色之间又有几分细微差异，如红色便有胭脂色、水红色、茜色、正红色、赭色，蓝色有靛色、藏青色、黛蓝色、苍色……细细看去，竟似是每片雪花的颜色都不重复，彷佛琥珀色大地上落了一场绮丽的初雪，每一个颜色都纯粹得令人目眩神迷。

是了，像万花筒。可它又更炫烂一些、更清透一些，虽然让人惊艳，看多久却都不至于晕眩反胃。

当真是奇景！怪不得价值连城，也难怪林老爷如此小心翼翼！这等好东西，若是一个不小心化作齑粉，那该多让人心痛！

顾云眠很确定，现实世界没有这个东西。

如果柏尔西斯特之岩和香水一样，是这个世界为了副本而添加的设定，那么它的意义又是什么？

它的特色除了珍稀，便是——坚硬！

无比坚硬的大片岩矿，任何物件都无法切割，钻石、金子也伤害不了，这东西适合拿来做什么呢？

——保护。

如果它是中空的，而她能想办法把兔耳朵塞进去，不就是天然的安全屋吗？

顾云眠看了看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74852641，现在几点？】

【尊敬的玩家您好，现在是早上九点四十三分。】

她要想干点什么，需要先把矿工们调走，还得找突破口……现在将近十点，她得在十二点前确认「彼岸」是不是等于「亡者」，还要在被好人阵营发现前把原料偷出来、藏进指定地点……肯定来不及。

看来，只能晚上再来探了。

顾云眠回到采矿小队分散的地方，在附近的草丛里种下一隻兔耳朵，握着萝卜踢了一下。

顾云眠：「……」

加百列大人，加大哥，哥，你要出现在林府附近的小巷，我没有任何意见——但你为什么一定要站在我的兔耳朵前面啊！！我又没喷隐形喷雾就藏在草丛里而已你特么瞎吗！！

顾云眠听到了另两道呼吸声，眼里却全是男人半边的双开门肩膀和柔顺的金色髮丝，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瞪着近在咫尺的直角肩，屏气凝神，贴着对方胸肌的嘴更是不敢蠕动一下。

加百列本来好好说着话，正以墙灰在墙上写写画画以做辅助，突然感觉身前紧紧贴上一具又柔又热的身躯，娇软的嘴唇更好死不死贴在他胸口。她似乎来之前正无意识半张着嘴，于是此刻，她隔着布料，快狠准的含住了他的乳头。

事情刚发生，她还没搞清楚状况时，更条件反射用舌头把贴在牙齿上的乳头往外顶，顶到一半猛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立刻停了所有动作——滚烫的舌头就这么舔在他的小茱萸上，一动不敢动。

加百列：「……」

莉莉丝听得认真，见他倏然僵住，皱起眉，「宁雨？你干嘛呢？中招了？」

顾云眠终于注意到了自己的舌头顶住了什么，在心里疯狂尖叫。

她真的不是故意要猥亵大佬的啊啊啊啊啊————

加百列：「……白棠，是妳自己滚，还是我帮妳滚。」

是safe灯号兼大佬暴揍警报！！

顾云眠立刻矮身从他身下窜出，一个箭步跳到了莉莉丝以外另一道呼吸声的主人背后。

加百列双手环胸，回身望向她的方向，面无表情，一点没有大天使的慈爱温和。

黄牧无奈回头，摘下隐形斗篷的帽子，露出那张通红无措的小脸，「妳怎么在这？」

顾云眠抬头看他。她脑子还因为方才不小心吸到大佬奶头的衝击而一片混乱，唇瓣内侧因为被加百列胸前的布料吸去水分而干涩难耐，她下意识伸出舌头，舔了两下。

加百列：「……」

少女不擅勾心斗角，却有种小动物的直觉。她莫名感应到加百列危险的目光，粉色的小舌尖立刻嗖的收了回去，脑子也瞬间清醒过来，「啊、啊？什么？」

她的脑袋因为戴了整晚的帽子而乱糟糟的，像隻不懂得梳毛的小兽。黄牧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好气又好笑，「问妳怎么在这儿的。昨儿一宿没睡是不是？」

顾云眠小鸡啄米般疯狂点头，连忙拿出自己花了一晚上画的小镇地图，「我昨天探地图去了，顺便去了趟镇东北，找了几家停着新鲜死尸的义庄，但我的技能每天早上八点才刷新，还不能用，就只记了下来。」

她指着自己特意标记出的几点，「这几个地方我去看过了，还算安全，可以做为大逃杀临时窝点，但不能久待。」

黄牧张了张嘴，还没说话，顾云眠便抢着道：「拍卖会场我去过了，还没探索过，但我不建议做为安全屋。我今天凌晨披着隐形斗篷进去，林老爷居然能发现我，可我离他有一段距离，也刻意放轻了气息，当时人还很多，他不应该听到我的呼吸或脚步声。」

她这回没有隐瞒，把岩矿和林家利用伍娘子的事都一五一十交代了，「……综上所述，林家不简单，这位林老爷更是危险，我不建议把他的地盘当作安全屋。」

她抬起头，发现莉莉丝和加百列都用一种很诡异的眼神看着自己。

顾云眠：「……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莉莉丝眨眨眼，终于恢復正常，「不，只是觉得——妳真他妈会演。」

顿了顿，她又忍不住感嘆：「暂且不论其他，妳可真他妈会夹。那口又细又软的小甜嗓还以为是天生的，谁知道妳原来是这种磁性的女低音。」

顾云眠夺周娘子体香那天，为了避免ooc，她还是夹着的，因此莉莉丝是第一次听到她原本的声音。

顾云眠：「……」

我谢谢妳。

黄牧笑了，「妳的能力和做为白棠的表现差得太多，谁都会错愕。」

加百列补充：「而且头几天演的痕迹有点重。」

「……」顾云眠真诚道：「我才第一次进正式副本，头几天还没进入状况，体谅一下嘛。」

莉莉丝拍了拍她的肩，力道不大，也就差点把她拍骨裂而已，「嘁，我们谁跟谁啊，还这么骗，有意思吗？」

顾云眠：我们谁跟谁啊……不是，我说的是真的啊，你们怎么全都一脸不信的表情啊！！

加百列却无意拉家常，将几人的注意力转回地图，「这张地图确认准确？」

顾云眠用力点头，「我昨天花了三个小时把整个晶镇走了一遍画的！」

加百列闻言，拿出一个拍立得，将地图拍了两份，分别递给莉莉丝和黄牧，随后自己拿着地图仔细端详。

十分钟后，他将地图还给顾云眠，「大逃杀的时候我们恐怕没法顾到妳，妳自己注意安全。」

顾云眠茫然的看了看另两人手里的拍立得，又看了看他，瞠目结舌，「你、你把地图都记下了……？」这地图虽然不算很大，但细啊，这人怎么能十分钟就全记下来？！

莉莉丝翻了个白眼，「别捧他了，他吹那颗记忆力强悍的脑子吹了八百年了。」

「不是吹，是事实。」加百列一甩手，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偏偏莉莉丝就是看不惯他这副表情。

她瞥了眼顾云眠，故意提高音量：「哎，小奶糖，我看宁雨右胸口湿了一块哎，难道是妳舔的？」

顾云眠猛地看向她，满脸惊恐。

不远处，加百列脚步一顿，隔老远，顾云眠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阵阵寒气，彷佛一台巨型立式冷气机。

顾云眠：「……」

所以妳给他添堵扯上我干啥！！

黄牧懒得理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傻逼，将小姑娘拽到一边，摸了摸她眼下的乌青，有些心疼，「如果大逃杀真的开始，别怕，跟着我，我护着妳。」

女孩乖乖点头，「好。」

黄牧又道：「别太焦虑，今天我会去踩点，合不合适，晚上再去百花坊找妳，别乱跑。」

顾云眠摇头，「别了吧，我晚上想再去拍卖会……」

「田馨。」黄牧低声打断了她。

顾云眠：「……」

突然被喊那么一声，她还没反应过来，几秒后才想到，这是她随便取的假名。

黄牧将斗篷帽子盖回她脑袋上，亲眼看着她的身型一点点消失在空气中，摸了摸她的脸颊，「小朋友就乖乖去睡觉。如果真如妳所预料，明天早晨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休生养息更重要。听话。」

他的手粗糙而温暖，手掌很大，几乎将她整张脸都包了进去。

顾云眠握住他的手腕，「好吧。我等等确认今天的原料、帮你们放到指定地点就回去睡觉。」

「乖。」黄牧收回手，「去吧，自己小心点。」

「嗯，你们也是。」顾云眠勾了勾他的小指，才转身匆匆离去。

黄牧侧耳听她细小的脚步声离开，方转身走向莉莉丝。

莉莉丝满脸戏谑，就差捧着瓜子啃了，「哟哟哟，这么不舍得小女朋友啊，首席大人？」

黄牧瞥了她一眼，又恢復高贵冷艳的模样，「小兔崽子聪明归聪明，就是太单纯，容易暴露。她是个好队友，活久点于我们都有好处。」

他也舍不得他的小兔崽子又一次疼得蜷缩成一团了。

另一头，顾云眠飞奔到晶镇东北方。

晚上来这儿总觉得阴森可怖，彼岸花生长之密，彷佛真的来到黄泉路，两旁摇曳生姿的花红得惊悚；白天这儿也没几个人走动，不过比起夜间，那确实有阳气多了。

顾云眠拉紧头顶的帽子不让风吹掉，快速窜进义庄内。

义庄门口的守门人懒懒地抬头看了看，没看到人影，又打着呵欠靠回墙上打盹。

义庄里停着七口棺材。

顾云眠踮着脚走到其中一口棺材旁，避免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寂静的义庄里激起回音。

她不怕被发现，就怕把守门人吓尿了。

【系统通知：侦测到第四十八样原料［彼岸］】

顾云眠：「……」

虽然早有预料，她还是有种一巴掌搧不到系统脸上的遗憾。

要是这几天没死几个人，他们难道还要去挖坟啊？！总不能让他们去杀了几个npc当原料吧，八成还会倒打一耙说他们是残害npc，直接赏一个反噬大礼包！

妈的狗系统！

顾云眠不敢有任何迟疑，心里一边痛骂，动作却不停，快速将七副棺椁都看了一遍。

七具男尸，除了一个身上满是擦撞伤的壮汉，其他身材都偏瘦弱，模样憔悴，清一色的地中海。

顾云眠突然想到林家管家的话。

算上昨天心臟病发的，近几日一共死了七个矿工！难道就是这七人？

怪不得系统能肯定有尸体，有林家这个惯老闆在，还愁没有新鲜尸体？

除去壮汉，她挑了四具最瘦弱的尸体，分别运到她埋双生子的空房子里——幸好义庄距离那间房子不远。

玩家们要是发现尸体都还在棺材里，肯定会一部份人去找尸体，一部份人守在义庄，她要再混进义庄偷原料就难了。虽然刘婉儿能力不怎么样，从今早那三人能顺利凑到一队就知道了，但她绝不可能让他们单独守义庄，至少会有npc在旁边，如此一来夺香就难了。

如若她先把原料偷了出来，玩家们就会以为狼队已经得手，不会放太多注意力在义庄，就算担心狼队采调虎离山计而依然留人守住还没被偷的尸体，找的人也一定比守的人多，毕竟一旦抓到和尸体待在一起的人，就能将对方封死在狼坑里了。

这时她再把原料藏在不同地方，如此一来，无论是趁分头行动时进入指定地点，还是趁四下无人在义庄内夺香，队友们都能完成任务。

也不知道是这批玩家真的智商堪忧，还是三位大佬太能颠倒黑白，直到顾云眠做完一切事情，甚至夺香完毕离开镇东北，都没有玩家来到此处，只有例行巡逻队经过。

顾云眠狠狠鬆了口气。

今日任务，完成。

可她轻鬆的心情并没有维持太久。

回去的路上，她迎面遇到了一个人——

李龙。

才过了一天，男人原本干净纯朴的脸上已经蓄了鬍渣，神态憔悴，眼下乌青明显，眼神空泛，脚步略显踉跄，嘴一张一阖的喃喃念着什么。

有了林老爷的前车之鑑，顾云眠更加谨慎，贴墙而立，垂头盯着黄土地面，呼吸放得轻而缓，彷佛一缕秋季微风。

男人摇摇晃晃地靠近，顾云眠终于听清他嘴里含着什么，心里又念着什么。

「凶手……凶手……杀害周姨的凶手……杀害白姑娘的凶手……凶手……我一定要找到凶手……」

直到脚步远去，顾云眠仍一动不动。

愧疚感几乎将她淹没。

她能感觉到，对于其他玩家而言，他们只是npc而已，需要忌惮与揣摩，但不需要尊重与共情。

可她做不到。

他们就在她眼前呼吸、行走、生活，于她而言，他们就是活生生的人。

或许在这游戏待更久一些，她也会和大多数玩家一样，只把他们当作游戏npc；可现在，她仍会为他们的惨淡感到心疼，她仍会为欺骗他们的感情感到愧疚。

李龙会变成这副颓唐的模样，是她一手造成的。

是她死遁逃出驿站，是她亲手杀了周娘子。

她确实利用了他，但那是她的求生慾，与她的情绪是两码子事。

而现在，计画需要进行，她也要活着。

「……对不起，李龙。」

歉意压抑在微不可闻的呢喃中，随着轻巧的脚步声，在空气中逸散。

唯愿清风能将我的情意送到你身边，为你抚平眉心的皱褶，还你一个安稳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