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曾经纠结了很久,自己对路明非到底是责任感作祟,还是真的爱情。想要保护路明非,这是责任感吗?这二者之间分界线太模糊了,唯一可以比较的,就是爱情会带来占有欲这件事吧。

所以如果不是因为爱,他就不会如此心痛了,更不会想着就这样吧,而明知前路是悬崖依然不肯回头。

“所以你这么久了都不来缠我,是因为这些日子有人帮你排解寂寞了?”

“没!没没没没没没有!”路明非结巴了似的连说了几个没字,“我再也没和他…那个啥,更别说来了学院之后。”

“哦”楚子航摆出了然的表情,“原来只有一个人啊。”

“当当当当然!”路明非急得要哭了,“只有一次当然是一个人,我怎么可能去参加那种多人的游戏啊,你别把我想成是那种烂人。”

“所以你是怎么想的,更喜欢‘那个人’一点,想和我分手吗?”

路明非狂摇头,讷讷地讲还是想要和师兄在一起。

“那你能保证之后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对于这这一针见血的问题,路明非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摇头。“保证……不了。”

说他诚实吧,犯错后承认难道不应该是最基本的事情吗,说他真诚吧,居然说出来以后可能再犯这种浑话,难听点说是不要脸的级别了。

既不拼命道歉求得原谅,也不做出之后的保证,这是真的坦荡地把所有选择全放在楚子航一个人身上了,若非路明非可以说是他看着长大的,甚至不少三观是在楚子航的帮助下逐渐建立并完善的,品性性情没人比楚子航更清楚,他大概会觉得这个人是个自己都放弃了自己的、无可挽回的烂人吧。

“好”,他轻声说,“我不怪你,如果什么时候你变心了想要和我分开,也像今天一样和我坦白了就好。”

路明非神情复杂地盯着他的侧脸看,听了这样的话表情却不见放松。

他说:“师兄你难道不生我的气吗?哪怕你骂我呢。”

“为什么要骂你?”隐约有些不耐烦,但楚子航的语气还是一如往常。

一只手抚着自己留着楚子航指痕的手,男人视线有些飘忽,似乎想到了过往的什么事情。

“可能是我太贪心了吧,师兄对我比对别人都要好,我真的很开心,但我总是想着,可能还能见到师兄更多不为人知的部分,那些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见到的,比如生气的时候。我不是故意做这种事只为了惹火你,但我还想见到你生气的样子,不然我会觉得——”再看一眼楚子航面无表情的脸,路明非破釜沉舟说了最后半句话“觉得你并没那么在乎我,我和其他人…也没太大区别。”

觉察到楚子航周身气压低了下来,他又凑上前,用几乎谄媚或是撒娇的语气道:“生气的话你就骂我好了,打我也好,你不需要忍着,也不需要维持形象什么的,在我面前你不用那么勉强自己。”

“我不是勉强我自己,也并不想骂你。”

脱口而出的话语带着几分冷意,楚子航觉得心脏处莫名的躁动不安。

“为什么啊?”偏偏路明非还像条狗一样追着不放,问个没完。

“如果你想要那种喜欢吃醋,无论大事小事都会揪着你吵个没完的爱人,你不应该来找我。”

不是某个受虐妄想的狗男人想要的骂人的话,但对楚子航来说已经是难得的重话,再加上他的冷脸,是个识趣的人这时候都该放弃追问了。

“可是,可是师兄你难道从来没有对某个亲近的人发过火,说气话之类的事情吗——”

路明非终于噤声了,因为楚子航猛地站起来,额发散乱,双眼是刺眼的金色。

他不知道刚才那句话让楚子航脑海里紧绷的那根弦彻底断掉了,那双他直视过无数次的黄金瞳在此刻显得格外陌生。

他犯了比之前做的事情还差劲的错误,爱人的脸上并非愤怒,而是痛苦。

“我做过啊!”楚子航对着他吼,话语里的怒气却不像是对着他,“你觉得我没有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像个自以为是的傻逼那样发过火吗?”

话语里呼之欲出的是浓的化不开的悲伤,或许还有,绝望?

“而我那么做换来了什么?”那双黄金瞳燃烧地愈加炽烈,到了几乎危险的地步。“我失去他了,我的……爸爸,他为了我冲向神明之前我还在对他发那些该死的脾气,我甚至没能在逃跑之前说一声‘对不起’。如果他死了,那他最后的记忆是他有一个他爱的,但是讨厌他甚至恨他的儿子。你觉得我想到这些会很高兴吗?如果我有机会回到过去,哪怕改变不了结局,我也不会再说一句那样的话。”

楚子航几乎压抑不住自己的龙血,体温升高,带着周围的空气也散发出热度,任是谁见到他这样都会攻击或者进入防备状态吧,只有一个傻子会直愣愣地站在不远处盯着他看,眼里的悔意和痛心也作不了假。

“听好了,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我爸爸是不是欺骗了我和我妈,我不在乎他到底是个没能耐的人类还是高等级的混血种,我不需要你懂吗?我不需要他有什么了不起的血统,不需要他多牛逼能杀掉多少次代种,我不需要他出现在那个雨夜来接我,我宁愿他是个愚蠢的、粗俗的、除了开车什么都不会的人类男人,一个养不起老婆孩子的窝囊废,一个——”楚子航卡壳了,喘着粗气,汗水聚成豆大的汗珠沿着他身体流下,“只要那天晚上的事情都没发生,他还在什么地方当他的司机开着随便什么车,你懂了吗?”

路明非默默点头,想说一声你别生气,但张开嘴却发不出声。楚子航这样的血统威压对他来说不算什么,攫住他心脏的是爱人过于强烈的感情,那么刻骨的痛,带着他的心脏也开始疼痛起来。

“所以我不在乎你和什么人上床,不在乎你被迫或者是主动去犯下的那些罪恶,我不需要你对我忠诚,不需要你当一个善人,我不要你做任何事,我要你——”

他大步走近,握住了路明非的领口,那双黄金瞳仿佛缺氧的火焰一样暗淡下来。

“活着”,他颤声说,“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我爱的人活着。不管你做错了什么,只要你活着我就原谅你,我不会和你生气,因为我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我们的最后一次相见,如果明天我会死,我希望我们最后的记忆不是你永远的遗憾。”

他垂下头,靠在男人胸前,最后的一句话闷声让人听不真切。

“不要再…让我说…这种话了…”

怀里的男人双肩在颤抖,路明非小心地低下头去看楚子航的脸,发现他真的在哭,不是抽泣也不是呜咽,是强忍着但泪水不停流下的哭泣。

“对不起”,他顿时就慌了神,从兜里拿出纸巾来给人擦眼泪,手忙脚乱地抽出纸巾却把包装掉在了地上。他早就知道楚子航冷淡的外表下压抑着什么,却不清楚那是如此深沉的爱和伤痛。

很快楚子航就停了哭声也不再颤抖,木头人一样任凭他抱着。

“对不起,我让你伤心了”,路明非再一次道歉,“我知道你有心结,不应该这么刺激你的,你打我吧,几拳或者几巴掌,不算什么的,我死不了。”

楚子航闻言抬头,用那双哭得发红的眼睛狠狠瞪他,看来这话他还是不爱听,之前楚子航教了那么多说话的艺术,路明非自己也学过不少人情世故,真不知道是学哪里去了。

“晚上要我陪着你吗?”他小心翼翼地问,“不想的话我这就走,你自己…也不要再想那些伤心事了。”

“留下。”很快从情绪里缓和过来的楚子航这么回答。

这是个平静的夜晚,如果假设之前的一系列事情都没发生的话。

窗外明月皎洁,路灯的暖黄色灯光照进屋内,在窗下落下一个小小的半圆。

楚子航找出来自己几乎没怎么用过的投影仪,忘了是狮心会的哪个成员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和路明非两个人窝在他的床上,看了英文原版的《马达加斯加》第一部。这部片子楚子航其实看过了,但他不介意陪路明非再看一遍,本来就是动画片,不用太费心思。

两个人吃了一盘水果,分着喝了一小瓶可乐,到片尾曲的时候路明非犹豫着开了口说师兄我们下次要不还是看爱情片吧,我感觉这一个多小时下来不知道自己看了些什么。

楚子航就靠在他怀里笑,心说看来你确实已经不是看动画片的年龄了,嘴上应着好。

高中时期他们也有类似这样的温馨夜晚,但是不多,没时间还是其次的原因,自打开了荤之后年轻人就像是精力用不完一样,恨不得把他们有限的相处时间都用在干那档子事上,直到楚子航忍无可忍的喊停。不做的时候也是恨不得黏在楚子航身上,全身上下的肌肤相贴不愿意分开。不知道是心智成熟了,还是什么不太好说的原因,今天路明非一直挺安静的,就连搂着他坐在床上,如此亲密的姿势都没伸出咸猪手摸这摸那,反倒让楚子航觉得不太适应。

他向后仰头靠在路明非肩头,一偏头就能看到男人的侧脸。路明非也稍微歪头看他,黑眼睛闪闪发亮。

这一点是不科学的,黑色是吸收光线的颜色,所以不会发亮,它只会把光线像是黑洞吸引周围的物体一样拖进去。

这么说他注视的是一个小型黑洞?楚子航失笑了,路明非不明所以也跟着笑,眼神乖巧地盯着他看。

“恭喜你的第一次屠龙任务圆满成功”这话讲得有点官方腔调,都快把气氛破坏了,楚子航忍着笑意道:“我决定给你一个奖励,你想要什么奖励,嗯?”

他到底还是脸皮薄,不想主动做些引诱人的事情,往常都不需要考虑谁来主动的问题,就像家里养狗的人无须担心回家之后没有一大只或是小只的狗狗转着圈狂摇尾巴表示欢迎。

这话说隐晦也并不隐晦,说明显却也不算明显,至少他家里的笨蛋小狗是听不明白的。

“我只要师兄一直陪在我身边就好了啊”路明非用下巴蹭着楚子航的发顶,“还有就是师兄能平平安安的,身体健康,然后——”

楚子航抬手把他的脑袋往下按,距离太近了那双黑色瞳孔有些失焦,随即忽闪着睫毛闭上了眼睛。

就像他总是不会拒绝路明非那样,路明非也总是不会拒绝他。

年轻人托着楚子航支撑他的上身,另一只手扶住他的腰,即使闭着眼睛还是精确地捕捉到了他的双唇。两个人尝起来都是可乐的甜味和水果味道,热情而柔和的唇舌交缠,在宁静的夜里不时碰撞出轻微的水声。

并不激烈的吻总能持续很久,如果不在意两人逐渐灼热的呼吸和躁动的身体,哪怕像楚子航这样冷淡的性格,身体也不可避免的要受欲望支配。但这样的感觉,他并不觉得讨厌。

又在一个接吻的间隙,楚子航坐直身体,收回一直压在路明非身上的重量,虽然他这样靠在人身上一整晚路明非也不会喊累,反而甘之如饴也说不定。

他换了个比刚才的姿势更暧昧的动作,两个人相对坐在床上,他的双腿分开,搭在路明非张开的大腿上。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种性爱的姿势,虽然没尝试过也并不想尝试,这种稀奇古怪的体位到底是谁发明的?

虽然看上去很有色诱的嫌疑,但他这么做真的仅仅是因为觉得坐到路明非腿上去,自己就要低下头才能和人接吻,不太方便。好在这会路明非的脑袋还算灵光,双臂环住他的腰拉近了距离。

失算了啊,楚子航暗自咋舌,他怎么就忘了这样的动作两个人上身都自然地后仰,想要脸贴近脸,就得从下体到前胸贴在一起才能做到,好在他俩都算是不胖而且柔韧性也还可以的。

不,这哪好了啊!暧昧中还带着一丝尴尬,要不是他有着极高的笑点现在怕是要笑成虾米了。

也觉察到这样的姿势不对劲,路明非难得靠谱了一次,把手沿着楚子航的大腿伸进他屁股下面,双手把他托起来,然后轻放到自己并拢的双腿上坐好。被像是抱小孩那样抱起来,楚子航一时有些脸上发烧,但还是乖乖搂住了路明非的后背。

路明非放在他身上的手一如既往的比楚子航体温稍高,呼出的气息沿着他敞开的睡衣扣子钻进去,接触到皮肤有些发痒。楚子航心下一动,伸了只手进路明非穿着的睡衣下摆,向上去摸他的腰腹部,直到摸到那块光滑皮肤上有些凸起的粗糙部分。

“还疼吗?”

“已经好了。”路明非说着解开睡衣的扣子,让楚子航能看得更清楚些。“伤口缝了几针,过几天就不明显了。”除去颜色鲜艳看起来明显的伤口外,路明非身上还有其它几处看得不明显的伤疤,以他的身体恢复能力,不知道要怎样的伤势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

但楚子航却莫名有些庆幸这些伤口,这是作为人类的证明,不管路明非的能力有多像是个怪物。

“我觉得学院应该给你几天休假,额外的。”绕开不太愉悦的话题,他打趣般说道。

“但是放假的话我也会很无聊的啦。”路明非想了想说,“毕竟是很难得的学校时间,要是能和师兄一起上课就最好了!”

“除去学习应该还有其它找乐子的方式吧——”楚子航觉得自己说这话像是被恺撒给附身了似的,不对,恺撒也说不出这种堪比性暗示的话语来吧,他今晚这是怎么了,第二次了。

路明非显然又一次忽略了他的言外之意,撒娇般靠在他肩上应道:“对啊,只是和师兄在一起我就很开心了。”

实话说楚子航并非对他们的团聚之夜没有一丝期待,也不是小别胜新婚什么的,吵架看似不太美好,但不失为一种高效的沟通方式,直面问题而不是逃避问题,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好。虽然他很难想象他们长久地生活在一起,因为日常的琐事而吵吵闹闹的样子,更别说等到他们两个都成了须发皆白的老头子那时候还在一起的模样——并不是对感情不报期待,而是死亡的阻隔,如果能碰巧死在一起,或许也不失为他们两个的好结局。

人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就爱想这些有的没的无聊的事情,用手脚圈紧身下的男人,楚子航把下巴抵在路明非头顶,感受他的温度,心跳和呼吸。

“你今晚,不打算留下吗?”

路明非无言地抬起头来看他,眉间隐隐有几分困窘的情绪。看来这回他是真听懂了,不过这副表情又是怎么回事?

“师兄你不是有洁癖的吗?我以为你会因为我和别人……”

“你知道我有洁癖还抱着我不放?”楚子航故意拉下脸反问,虽然考虑到他面瘫的程度这种表情不会比他平时的冷脸多出多少攻击性。

男人眉头皱得更紧,稍稍放松围在他腰间的手,但没彻底放开,继而视线落到楚子航围在他后背的手臂上。几乎都能猜到他的下一句话是:师兄你搞反了吧,是你抱着我不放才对。

为防止路明非真的讲出这句话来把气氛转向搞笑,楚子航决定截住他的话头。

“除非你把人带到我们的床上来,我都不介意。”

路明非闻言搂紧了他的腰,“那不可能”。

当然了,他们的二人世界怎么能让别人插足呢,况且要是那位的话,听到这种建议也会当场拔枪要灭了他吧,路明非狠狠摇头把第三个人的身影从脑海里除去。

“你不想要吗?”往常冷淡的爱人又一次发动进攻,他属实有点顶不住这样的攻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