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 1)

如墨的阴云笼罩那一方天幕,雨水随之而来,打湿了窗外泥泞的土路。政停遇浓眉深蹙,年轻桀骜的青年一点不耐烦现在的处境,掉漆的桌,缺胳膊少腿的椅,空气中隐约发霉的味道,与他一身高定格格不入。

稻香村,一个他这种人不会正眼看,也本不该踏足的地界,如今硬是被家里的糟老头子逼来了这里。

政停遇还是不太会隐忍的年纪,表情阴沉带着怒容。

他没坐,屋里没人敢坐。包括今天死了女儿的苏禾她爹苏强。苏强佝偻着身子抓着瘦叽叽的小孩的肩膀将人推到自己跟前,黢黑的手指甲带着不知多久没洗过的泥垢。他想让政停遇看看他女儿生的种,顺便……再把他这岳父给认了。

再说苏禾此人,是政停遇最不想回忆的人,死者为大在他这里根本不顶用。

也是,一个被政停遇的死鬼老爹硬塞到中了迷药的便宜儿子床上的,在他眼中,能是什么好货色。

政停遇早已挥去的脑海里关于那个耻辱夜晚的记忆,又在面前这个矮小瘦弱的小孩面前重现。他注视着这个被政郢故意留下来的“血脉”,这无疑是他老子给他的下马威,政停遇嗤笑一声,眯着眼看小孩红肿的手指紧紧攥着不合身的裤边,大眼睛确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有意思。

政停遇话到嘴边,又忽然改了口:“你的账,清了。”

不及苏强扯出满是沟壑的笑容,便听到男人冰冷的声音:“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苏强交握的手一僵,嘴唇咕哝着还想说什么,被青年一双下三白的眼吓住,但他又想起这几年不停向苏禾讨要的赌资,足以证明他手下这个小崽子的亲爹家底多厚。他女儿可是死了,单单是借的几十万高利贷清了,那哪够啊。

苏强知道小崽子要被带走了,于是更加紧地扣住了小小的肩膀,力道很大,但是小孩没有吭声,他怯怯的、渴望又可怜的眼神仿佛不会被外力改变,不动如钟。

“我养了我这个乖外孙这么久,也不容易……哎呦您看,咱们好歹也算亲家,今后还能多走动走动……”苏强精明浑浊的双眼加上那谄媚恶心的笑,那点小心思昭然若揭。

政停遇意味不明地扫视了他一眼:“哦?你想怎么着?”

苏强一听有戏,嘴角不受控制的咧开,又赶忙压下,道:“哎呀贤婿啊,我这手头啊,最近有点紧……”说话间双手来回搓着,故意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

“行。”气质冷漠的男人今天意外地好说话,他偏了偏头随口道了句:“把车上那个箱子拿过来。”

很快保镖将一个大箱子带了过来。看金属手提箱的大小厚度,里面至少有几十万吧,苏强兴奋的手都有点抖,浑然不觉有人走到他身后。

保镖简练的动作后,苏强伸手接过箱子一顿,直接向后栽去,掀起一阵尘土。

政停遇是一刻也不想待下去,终于执行起了他那死鬼老爹下达的任务,把他“亲儿子”带回家。

政郢是知道怎么戳自己儿子心窝子的,也是,两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按政家老爷子话说,甚至孙子比儿子更胜一筹。

这个瘦猴儿便是政停遇玩男孩被发现之后直接出柜的产物——强行被塞了女人。这是挑衅政郢威严的结果,但也是老爷子默许的。

政停遇来这破地儿压不住火气,也压根无所谓什么血脉不血脉。一个愚弄他的东西,他本意是直接了结了得了。结果这个小屁孩还真是一副……的样子,见到他就盯着看,一点没有这个年纪小孩的哭哭啼啼。按照他的脾性,但凡听到一句尖叫,政停遇进门就该把这个兔崽子宰了,管他什么亲儿子不亲儿子的。

此时见到苏强倒地上了,刚刚除了眼睛一动不动的小人,反而朝着政停遇笨拙地跑来。

甚至现在手都勾他爹裤腿上来了。

啧,脏兮兮的。

小孩倒是一点不怕被这个二世祖太子爷踢飞,在那双一点温情没有的眼睛下,他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问:

“你是,谁?”小孩子说话结结巴巴的,4岁了,连话都说不好。

政停遇心里冒出一点怪异的感觉,他这时候还不知道,这是什么。他不甚熟练地把小孩提溜起来,走了几米嫌累得慌,又捞起来搂在怀里往外走去,身后的保镖眼观鼻鼻观心,一个个低头,离的最近的提着密码箱紧随其后。

政停遇一面嫌弃这破小孩扒拉他衣领的脏兮兮的小手,一面哼了一声:

“老子是谁?老子是人贩子。”

政停遇一边觉得这莫名升起的虚假温情来的稀奇,一边把人随手撂到车后座。说是撂,但也没让小孩真的东倒西歪。他自个儿也大刺啦啦坐着,随手拍拍身上的脏污。

得,洗不掉。

车上开着空调,关上门就把雨水和微凉的寒气隔绝在外了。政停遇把自己昂贵外套随手一脱扔在一边,又瞄到一直偷看他的小孩,顿了一下,马上把脏小孩的衣服扒了一件,眼见着里面也是一件破破烂烂的脏衣服,像从垃圾堆捡的别人不要的汗衫,别提多寒碜。

政停遇虽然没说多待见这便宜儿子,但现在他看着都牙酸,敲了敲前面的椅背嘱咐丁秘书买小孩衣服。

眼观这小孩从听到他说是人贩子之后,反而没那么怕他了,也是奇了,不过可能压根也不知道什么是人贩子,只是本能地觉得身旁这个像山一样的男子好接近。

先是像石墩子那样抱着手安静了一会儿,然后眼见着政停遇手搭在自己眼睛上养神,自己挪挪小屁股,一点点往政停遇这边挤。政停遇装没发现,闭着眼睛养神。

直到小孩碰了碰他垂在大腿边上的大手,不太流畅地说:“叔,叔,痒……”

政停遇跟老头闹了几天,头天才被下了死命令非逮着他来把人带回去。即便他这种太子爷来南省有专机接送,可小地方地广人稀的,道路也没开通到多少,他们一行人这乡里别来又费了好一番功夫,他年轻归年轻,眼睛下面照样青黑一片。

此时听到噪音,只觉得烦不胜烦。

政停遇手背用力往后撩了下头发,带着怒气:“他妈……”

睁眼还是这个小孩,他将将要骂出口的脏话戛然而止,面对这张不甚白净的脸也不知道像谁,无辜的样子莫名可怜兮兮,让日天日地的政停遇突然产生了一点负罪感。

他沿着手上的触感看过去,小孩的手一直在蹭他的手指。政停遇皱着眉头捉起来,五个指头肿的跟个小五指山似的,不乏几个已经流脓结痂的红点。

政停遇难得地对那对过世的父女产生怨气,只生不养,什么玩意儿。

政停遇头一次这么细心对待别人,动作堪称温柔,但还是挠地小孩急叫:“痛,痛!”

政停遇瞬间放弃刚才的那点同情,丢开了这只手。不耐烦地叫丁助一会儿在药店买点药膏回来,他要给小孩烦死了。

原本也不是他想生的,他一同性恋生个屁的儿子,现在这个小孩还要丢给他养,他再一次骂政郢脑子有病。车里静静的,没人敢搭理他的话。

又见这小孩自己拿着小手在呼呼地吹,又一边小声地说着什么,政停遇弯下身子凑近一点,就听见来来回回那几句“痛痛,飞走、了……”

政停遇突然想起了苏禾,他这一路上就没想过这个人,毕竟人苏禾确实死地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这话估计也就苏禾能对小孩讲一讲了。

这么想着,他思绪飘远了一些。政郢买通了苏禾生下一子。苏禾又自己带着还在培育箱的孩子跑路偷偷了,消失地太彻底居然没被政郢的人手追到。

而苏强呢一直收到苏禾打的钱,他也不管女儿在外边干嘛,他只要有钱花,管她干啥!直到女儿的死讯和小孩一起带到他面前,他才知道他还有个外孙。

他一琢磨,苏禾指不定在外面给人当小三,不然咋能来钱这么快!苏强迫不及待想找到苏禾傍的大款要钱,打听来打听去反而惊动了一直在找苏禾的人。然后就因为愚蠢行径自寻死路了。

药很快买回来了,政停遇看了一下说明书,逮着小孩腕子胡乱抹了一大坨,然后把刚刚脱下来的外套罩到小孩身上,命令道:“眼睛闭上,睡觉。”

浴室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政停遇在客厅沙发上打电话都听到了。他一边皱着眉头一边快速说完要交代的事情。只见女佣从二楼慌里慌张地下来告状:“先生,少爷他不肯让我们洗……”

政停遇皱着眉头,袖子往上捋了捋:“知道了。”小屁孩来的时候这么老实,这么快就现原形了?别是个不省心的。

他越靠近浴室哭声越大,还有里面泼水的声音。打开门雾蒙蒙的一片,啥也没看见,先喝道:“吵什么!”里面立马安静了。这时剩下的一个女佣边擦汗边作出为难的神色,道:“少爷不让脱衣服,您看……”

政停遇等雾气散去就看见小孩就穿了那件大人t恤,一脸倔强地冒鼻涕泡,他让女佣出去了,向小孩走过去。

小孩紧紧攥着到他小腿的衣服下摆,手臂也只露出小半截,见他走近胸膛起起伏伏立马向后退,结果没两下就被捉住了。

“走、走!开!”

他嚎归他嚎,女佣不敢的他政停遇还不敢吗?不管尖叫还是反抗对他通通没有用,等把小孩脱光光后手上多一个倒深不浅的牙印。

政停遇气地想笑,活这么久都没人敢在他身上挠一下,床伴也是,挠个口子一巴掌就扇过去了。今天这小屁孩他是下不去手,但是让他知道这个家谁是大小王还是必要的。

小孩脸大概是擦过的,白里透红,不知是不是被冻的,还是天生就有,眼泪鼻涕还一起流,政停遇嫌弃地啧啧给他拿纸擦,但饶是政停遇这种对小孩无感的人也说不出个丑字。

小屁孩还挺可爱。

他让小孩坐小凳子上,别乱动,再动打屁股。

“听到了?”政停遇恶声恶气地吓唬小孩,“再动打屁股。”然后他见小孩终于老实坐到凳子上,拿起花洒就开始冲。

“啧,手拿开。”政停遇拍了拍小孩的手,哂笑:“年纪不大,还知道不能给别人看小鸡鸡呢。”

“不,不行…”

眼见着小孩又开始死倔了,政停遇脾气也上来了,圈着人就开始打屁股,打两下意思一下,也不管挣扎的小孩,直接拿着蓬蓬头就开始冲了。

“嗯?”

政停遇抹沐浴露的动作停了下来,怀疑自己是不是压力太大了眼睛不好使,不然怎么能看到小男孩小鸡鸡后面长了一条缝。

他难得沉默了一会,才叹道:“这也不是个姑娘啊……”

三下五除二把小孩裹进新睡衣里面,政停遇一个电话把家庭医生叫来。

张迎很快来了,他和政停遇说是发小也不为过,只不过大几岁,他出国深造完又被高薪聘到政家。没等他打听流传他私生子的八卦,就看见沙发上坐着个小不点,脚掌都碰不到地,一看就是被人提上去的。这孩子和政停遇有两分像,但是可爱多了。

没等他问个所以然,便被催促道:“来看看。”

见政停遇一脸深沉,张迎也没多想,让小孩到床上他检查一下,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明白政停遇为啥这个表情了。

张迎面露苦色,思忖一会道:“嗯…两性畸形确实很少见…不过也不是没有,具体你带他到我们医院做个系统检查才能知道是什么情况。”

政停遇摆摆手让人回去了,摆明了不想多谈,张迎只得作罢,毕竟现在政停遇看起来也不是很好惹的样子。

小孩缩在床角,穿着蜡笔小新的卡通睡衣,懵懂又拘谨,他还记得刚刚被粗鲁又嫌弃地洗了个澡,不能在别人面前脱衣服也被男人脱了,现在看起来整个脸都在发力。

政停遇没想到儿子变“女儿”,政郢估计也不清楚,不然可能找都懒得找。除去开头的震撼过后,政停遇回过味来,他政停遇居然连儿子都这么个性,糟老头子死也没想到能有这出吧。

突然,政停遇衣服被拉住了,他这才发现小孩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到了他面前,可怜兮兮地仰头望着他,还是那张圆乎乎的小脸。

接着一个小声的“鼠,鼠,饿饿。”出现了。

政停遇现在不排斥了,反倒颇有些无奈,纠正:“叫爸爸,啊——爸——爸。”

“八八。”

这混小子,政停遇哼笑一声。

“是爸爸。”

说完政停遇面色古怪,思索一会,罢了,勉强认了这个儿子。他寻思着还是给小孩起个名,管他以前叫啥,现在他老子说叫啥就叫啥。光宗耀祖可能做不到,政停遇停顿一下,一番吩咐下去,户口本上就多了一个跟他有父子关系的人——政曜。

让人把政曜安排到幼儿园去,每天接送还是喂食都有专人照看,这事儿就算告一段落。

这下政停遇就该去处理政郢丢给他的破事,自从他和小男孩亲亲我我的样子被人拍到上报给政郢,他日子就难过起来,卡停了,接着下药出国一条龙,现在让他回来也是为了让他接受他被掰回异性恋“正途”的事实。政停遇没打算坐以待毙,暗中把政家元老亲子的把柄掌握在手中,让他们不得不跟着他混,虽然在国外,但是国内局势动向还是一清二楚的。

政停遇知道政郢是什么人,刚愎自用,控制欲强,绝不允许政停遇身上出现他见不得的污点,如果有,伤筋动骨也要剜掉。政停遇已经见识过他的无耻,对政郢不切实际的那点父子情份烟消云散,只迫切想要取而代之此人的位置。

他刚出国时才18岁,如今回来也不过23,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是最让人轻视的,即便他是政家继承人,也多的是人想要对他摆谱。政停遇有心做出一番改邪归正的姿态呈至政郢面前,与这种大腹便便的人推杯换盏也不过是显示自己能力不足——做给政郢看,是需要收着点锋芒,但也不能太孬。

政停遇逐渐练就一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与什么张总王总李总少不得互相恭维,只是话说得轻松,但又哪有不累的。

政停遇一进车门就收回那副笑意盈盈的嘴脸,与人精交涉不是一般地费神,何况总是免不得喝酒,他有些头痛地回到自己在金桥的地儿,眉头化不开地半躺在沙发上。

他眼睛还闭着,一身西装烟雾缭绕,平时再嫌弃现在也不想动弹去换。迷迷蒙蒙间忽然感觉有人在给他擦脸。政停遇忽地睁眼,这里除了他,就是一个专门负责起居的保姆,以及小孩在这。现在这个时间,能有谁在这?

不等他发怒,便看到政曜拿着自己的毛巾哼哼哈嘿地在旁边的小盆里拧。小小的身子蹲在那,屁股墩子都露出一半,在灯光下白得跟豆腐块似的。

政停遇不禁思索,他这是有多久没跟这小孩打过照面了。他过问过几次司机还有保姆,政曜都没有什么异常,每天乖的很,没啥他能操心的,他就没再多问忍耐力。倒是他经常应酬,十天有八天不着家,或者到家了所有人都睡了,压根没多瞅瞅这小孩。

现在蓦地一看,一抹他都没发觉的浅笑已经挂在脸上。等他睁着眼看着政曜又摸到他旁边,小孩才知道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爸爸醒着。

政曜好像长大了一点,脸上肉稍微多了一点,眼睛圆圆的,一时没有了动作。政停遇乐了,直接把政曜举起来搂着捏脸,肥嘟嘟的。

这臭小子,还知道心疼老子呢!政停遇不无得意地想。

政停遇换了衣服准备出门,管家等在门口似乎有事要说,他脚步一顿,抬手示意管家可以说了。

主人家近年作风越发凌厉,举手投足间褪去些狂妄,但威严更甚。管家见他面无表情尚不算和善,只得愈发恭敬,斟酌开口道:“老爷,曜少爷的老师来电话说他这几天都没去上学,但是我听司机说每天都是把曜少爷送到校门口,放学也是准时送回来的,这……”

政停遇这时候还有要事要办,听闻略微思忖跟管家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要怎么处理——那也要等他回来处理,左右人已经送到学校去了。

处理完事情差不多下午四点,跟开发商握了一下手,政停遇背过身收起虚假的笑,这些事处理完了,该处理别的了。他让司机今天别去接人,然后自己开着车去找政曜秋后算账。

到的时候离放学还有十来分钟,政停遇就在车里打量着这所金色招牌的小学,虽然政曜已经上了几年学,但他还是第一次来这。也没想到从来不要他操心,期末考个双百分家常便饭的小孩子为何突然异常。

这孩子虽然没有每天黏在他身边,当然也没那个条件,政停遇并不闲,但政停遇在家里的时候政曜总是很贴心,倒水送果盘,然后就安静地坐在边上写作业。有时还会似炫耀一般摆出自己得了什么奖状在茶几上,政停遇一回来就能看到。

没一会儿铃响了,蜂拥的人群变少后政曜的身影终于从后视镜里面慢慢摸来,背着半人高的书包,张望着熟悉的车子。政停遇眼见着政曜的脸上挂起疑惑,站在车前迟迟没动,直到面前的车窗缓缓降下来露出一张神色不明的脸。

政停遇淡淡地说道:“上来。”

政曜条件反射往前走了一步,又有点踌躇,但还是很快上了车。

乖乖系好安全带,政曜才唤了声:“爸爸。”

“嗯。”

车上有点不明所以的沉默,政曜还是藏着些期待问道:“爸爸,你怎么来接我啦?”

政停遇收回在政曜看来略显冷漠的目光,道:“你应该知道。”

发了车,漫长的安静结束在第一个路口——一个两分钟的红灯。

政停遇这才听到政曜低落地说:“爸爸,我错了。”

认错态度还算好,政停遇食指敲了一下方向盘,没向旁边投去眼神,又问:“怎么不去学校?”

他没看到炽热的像小灯泡的眼睛暗淡下来,只是听到政曜小声地说:“爸爸,我明天会去的。”

“别让我说第二遍。”政停遇发了车,声音突然变冷,身上的威严让小孩子害怕地不敢不说。

眼见着爸爸看起来生气了,政曜绞着自己的手指,掐着手背生疼,才鼓起勇气小声说:“他们说我不能用男生的厕所,我是怪物……”

政停遇没什么情绪地得出结论:“所以你就让他们说。”他转了个向,驶进地下车库。

“……”政曜语塞,政曜委屈,头越垂越低。

这时一阵冷香袭来又快速离去,他的安全带被爸爸解了,政曜抿了抿嘴,跟着政停遇后一步下车了。

政曜背上一轻,背上一轻,只见政停遇把他的书包拎在手里,面无表情地揉了一把他软兮兮的头发,“明天去上课。”

政曜没有得到一句安慰,又得到这个噩耗,瘪着嘴,眼泪都在眶里打转,只要一想到被杭龙一群人围着高声说他是小娘们,以后不准来男厕所,还险些扒他裤子丢到女厕的凶恶嘴脸,政曜越想越气,饭飞快刨完就回卧室偷偷抹眼泪了。

政停遇黑着脸看他儿子那个受气包的样子,一股火气冒了上来。

“好的,老板,他们不会再出现在少爷面前了。”丁助看着挂断的电话,不禁为得罪政曜的那些小孩家里捏把汗,就在刚刚,他居然听见他喜怒不形于色的老板说:

“我儿子被逼到不去上学,可笑。把那些欺负他的给我找出来,你知道该怎么做。”

当晚政停遇就知道了事情原委,又交代了一番,才起身去了政曜卧室。

他的书房也在三楼,一晚上就没见政曜从房间里出来过,整个走廊安静的很。

政停遇显然没什么尊重个体的意识,拉开门就直直走进去,看到窝在床上连被子都不盖的小孩,瓷白的脸上还有泪痕,眼睫毛水珠颤颤巍巍的。

他也不挑明这个拙劣伪装,拉过被子边盖边道:“别怕,有你爹在没人敢欺负你。”

装睡的人忽然一翻身,睁开眼睛,“爸爸,以后你能来接我吗,就下午放学?”

政停遇皱了一下眉,答:“不行。”

政曜肉眼可见的失落,虽然知道爸爸总是忙到不回家,还是不可避免地产生一些期待,在他心里,除了那个嫌弃他的爷爷,唯一的亲人就是爸爸了。

他垂下眸子,闷闷道:“好吧,爸爸。”

“但是晚上可以回来吃饭。”政停遇话风一转,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笑意。

政曜以一种敏捷的姿态扑到了爸爸怀里,幸福地说道:“嗯!”

第二天政曜犹豫再三还是忐忑地走进了教室里面,没有得到往常恶意满满的辱骂,教室反而空了一半。他战战兢兢地等到铃声响起也不见那些孩子王带头的男生进来,不禁松了一口气,崩的很直的脊背一下放松下来,他背心都湿了一片。

结果上课的老师只解释了一下那些同学转学了,就继续上课了。仿佛这是一件最稀松平常的小事。直到放学,他才发现今天没有见到那个平时对他被欺负时视而不见的老师了。

政曜晚上吃饭的时候开心地合不拢嘴,吃饭时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是小脸上红扑扑的,抱着碗总是抬头看他,米粒都沾到脸颊上。政停遇觉得好笑,这么点事也让小孩这么高兴,但是惯着小孩不是他的风格。他故意板着个脸:“好好吃饭。”

看到小孩赶紧收了笑埋头吃饭,政停遇嘴角才露出一丝笑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