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美人香（7）

等调查队伍回到城中，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大半天过去，调香师小队一无所获。

一匹狼的衣角都没摸到，另外三具尸体仍不知所踪，第二天的原料调查甚至还没开始，这怎么看都很不妙啊！玩家们纷纷坐不住了，捂着咕噜噜直叫的肚子就继续四处奔走，寻找「立鹤」的线索。

顾云眠自告奋勇要把《本草经》还回图书馆。

「反正我找线索的能力也不好，也就阅读速度比较快，我想说去图书馆找找资料，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东西。」她有些羞愧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黄牧迟疑片刻，同意了，但让廖曼曼与她同行。

尽量少一些个人行程，更能减少她的可疑性，而廖曼曼目前是顾云眠最信任的人，加百列和黄牧次之，是以她并没有排斥这项决定。

前台后依旧坐着那个中年男人，门口换了两个凶神恶煞的壮汉，视线紧紧追随着两名纤瘦的姑娘，充满敌意的眼神让两人一阵寒毛直竖。

还了书，两人便又去其他区搜索起来。

顾云眠从书架缝隙看了眼认真查看每一本书的书脊的廖曼曼，以身体做遮挡，抽出一本书。

《花草集》。

等队友们调查素儿尸体的间隙，顾云眠百无聊赖，就翻了翻被乔玉铃骂骂咧咧扔进怀里的《本草经》。《本草经》里纪录的都是药草，顾云眠看了半晌，突然发意识到：很多植物都是以动物命名，例如兔芦、牛膝、龙胆、狗尾草。

牡丹是花，立鹤有没有可能也是一种植物？

作为一名文院学生，顾云眠不记得她在哪个文本里见过「立鹤」这个词，因此除了拆分理解，她能想到的只有植物本身就叫这个名字了。

世间花草如此多，顾云眠也不期望这本不算薄但也不厚的《花草集》能找到答案，单纯来碰运气，顺便试试能不能激发某些灵感。

她还是低估了四星幸运值的含金量。

看着柔软又脆弱的棉纸上明晃晃的「立鹤花」三个字，顾云眠一度以为自己眼花了。

这就找着了？

虽然她也翻了一个多小时，但是，这才第一本书，就找着了？

身后是廖曼曼取书翻书的声音，顾云眠悄悄深吸口气，仔细阅读起来。

【立鹤花

原产地：热带西非、印度

……

花语：忠贞、贞操】

看到这行，顾云眠顿住，在心里喃喃复述。

忠贞、贞操。

顾云眠心中有了猜测，便将书阖上，若无其事地放回书架上，继续往后翻找。

直到日落西山，许光来到图书馆，说其他人都回驿站了，三人才一齐离开图书馆。

刚踏入大门，顾云眠就从窗户看到了会议室里的玩家们。

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命案的缘故，即使不在现场也能看出气氛有点僵，有一个算一个都低头不语，只有加百列和黄牧则站在门口和李虎说着话，表情严肃，脑袋上几乎挂着两个闪着金光的大字：「大佬」。

莉莉丝端着水杯绕过三人走进会议室，隔着窗户看到顾云眠，又端起那个让人不寒而栗的怪诞笑容，挥了挥手。

顾云眠吓得一哆嗦，赶紧撇开视线，却因此注意到了会议室外那两根奇怪的木桩。

木桩约一层楼高，是一个人环抱不住的粗度，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矗立在会议室的窗前，幸好驿站前方还有一小片树篱围起的小草坪，否则这两根木桩怕是能造成交通壅塞。

顾云眠不记得昨天乃至今天出门前有这东西，「这是……」

许光耸肩，「也不知道是谁弄的，我们第一组回来的，那时就有了。」

廖曼曼柳眉轻蹙，「这个的用处是什么？」

许光转着右手的尾戒，漫不经心道：「宁副手和首席一回来就绕着那俩研究了半天，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顿了顿，他瞥了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一眼，忽地怪笑一声，「说不定是行刑柱呢？被票出去的玩家要被挂在上面，一枪下去……」

顾云眠惊叫一声，吓得往廖曼曼怀里窜。

廖曼曼接住她，无奈地瞪了许光一眼，「别乱说，吓到人了。」

许光哼了一声，鄙夷的瞥了她怀里发抖的人一眼，用只有三人听得到的声音嘲笑道：「我是相信妳不是狼了——就这点胆子，还杀人呢。哈。」

顾云眠悄悄瞥了他的背影一眼，咕哝：「那我还说你是狼呢，随口就来，一点也不怕死人……」

廖曼曼失笑，「人都走远了，再怎么回嘴他都听不到了。」

顾云眠：「……哼。」

「好了，别气了。不过，许光有一点说得没错，妳胆子太小啦，之后还有更恐怖的呢，妳得慢慢适应才行……」廖曼曼虚拥着她往驿站里走，一边轻声细语的劝慰着，像个担忧小小年纪就说要去闯荡江湖的妹妹的大姊姊。

全员到齐，众人便就着各自的发现汇报起来。

顾云眠组毫无收穫，其他组却有了相当喜人的线索：加百列的组找到了第三具尸体，但并不是苏娘，而是顾云眠没见过的牡丹本丹，死在林家宅院附近，能用的线索同样少得可怜，只能从对方留在她上手臂的红痕看出大概是个手指修长的女人；他们去了一趟百花坊，但此刻百花坊正因苏娘的失踪而方寸大乱，他们只被允许去玫瑰的房间看一眼，但除了那张邀玫瑰私奔的纸和窗边一对男人的脚印什么都没发现，而那张纸明显是对着字帖拓印的，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黄牧的组则得知几乎整个晶镇都知道何为「立鹤」：晶镇处处是立鹤花，就连驿站门口都养了一小片。紫蓝色的小花状如喇叭，典雅优美，花蕊一点亮黄又添几许活泼，做为观赏植物再合适不过。

顾云眠：……

娘的，白跑一趟。

牡丹常用于代指美女，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等语句都可证明；但立鹤花并没有什么代指意涵，自然而然的，所有人都想到了花语。

「忠贞、贞操。」黄牧以食指关节轻叩木製桌面，「我不认为有比处女更好的解释。」

玩家们纷纷点头认同。

「既然如此，问题就来了——」加百列轻嘆口气，「一个小镇，上万镇民，处女数不胜数，我们该怎么保护？」

得知答案的人数如此广泛的线索有好也有坏，好处是他们不用费太多心神就能得到，坏处就是基数太大，无论保护或预防都很难彻底执行。

刘婉儿举手：「把她们集中起来保护不行吗？」

许光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怎么集中？出去喊『是处女的今晚都过来，哪都不许去』？有人会理妳？没吐妳口水都算他们脾气好。」

刘婉儿讪讪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受害者不可控，凶手呢？我们就两两一组，相互监督，不就能预防狼队做案了吗？」乔玉铃提议。

在场几人脸色微微一变，即使是加百列和黄牧都投以奇怪的眼神，只有莉莉丝是一贯的吊儿郎当。

乔玉铃被看得不太自在，「怎、怎么了？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顾云眠想，现在大概所有狼都是一个想法——真棒，一个快死的队友爆了个大雷。

从他们之前的讨论来看，虽然玩家中必定有狼，但狼也可能出在npc中，虽然他们白天也采取组队行动的作法，却从没想过彻底预防凶案发生。

既然如此，这种蠢提议又是怎么产生的？

从民的视角看，脑残都提不出这种建议；但如果是狼，而且是和一个以上的队友相认，并且队友都是玩家的狼，才会下意识的认为队友都是玩家，提出这个提议的目的更是不言而喻：找一个狼玩家合作夺香。

顾云眠想骂人的同时，又有些庆幸自己稀里糊涂地得知了一些队友的消息。

二分之一的机率，总不至于黄牧、加百列和廖曼曼都是敌对方吧？那这四星幸运值也太垃圾了，净发挥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上。

总之，现在无论是狼或是好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黄盈盈因为是室友，平日里和乔玉铃更亲近一些，这会儿算是尝到了背叛的滋味，气得脸都红了，一拍桌子，直接扔了个白色毛线团到乔玉铃脸上！

乔玉铃猝不及防，闪躲都来不及，只见那毛线团一碰到她，立刻张开，直接将她整个人包成一个白色的茧！

原来那不是毛线团，是个巴掌大的茧！

乔玉铃似乎不只是被关在里面，而是被缠在里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愤怒又惊慌的发出「嗯嗯嗯」的声音，巨茧微微摇晃，也只是她挣扎的一点余波罢了。

黄盈盈尚不解气，上前狠狠踹了白茧几脚，将它踹倒在地，恨恨道：「明早直接把她出了，今晚先控制住，镇民能少死一个是一个。」

加百列不是很赞同：「明早还是再讨论讨论吧，尽量减少冤枉误会的可能性。」

遭到反驳，黄盈盈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总归是没再说什么。

顾云眠举起手。

「干嘛！」黄盈盈脾气很差，但好歹没直接让她闭嘴。

少女缩了缩肩膀，有点委屈，但还是提出了自己的困惑：「为什么不直接现在就解决？就是……就是……」

众人都知道她的意思，但没人打算回答——一想到九个人的队伍里还有近一半都是狼就烦，谁还想搭理一个菜鸟的蠢问题。

廖曼曼倒是一如既往地尊重友善包容，「除非规则有特别标註允许自相残杀，否则不能杀玩家，会遭到反噬。」

「反……噬？」

「嗯，因为电影的系统规则而死的情况，我们称之为『反噬』；因为副本的游戏规则而死，我们则称之为『抹杀』。」

「若玩家因内斗而死，系统又没有明言规定可以自相残杀，死去的玩家就会化为副本鬼怪，向杀了自己的玩家报仇，手段极其残忍，而且它不会立刻杀了凶手，让凶手始终提心吊胆，直到惨死……在这里，鬼神的力量难以估量，不是随便一个驱鬼符、道士僧侣做法就能解决的。」

「因为这个机制，几乎不会有玩家在副本里伤害其他玩家，除非遇到会影响san值或引发幻境，或者促使认知、记忆、意识异常的副本，才可能发生反噬现象。」

「npc同理，伤害npc会激怒他们，很容易让他们的所有属性急遽上升，同样九死一生，这种情况称为『魔化』；杀害npc则会遭到强烈反噬，比玩家反噬更可怕残忍，一定要注意。」

顾云眠茫然，「可是原料……不都是npc吗？这样我们是不是都不用动手，狼就会自己死光了？」

黄盈盈嗤笑一声，「说妳蠢还真污辱了『蠢』这个字。系统当然允许狼玩家杀原料，但如果玩家杀到原料以外的npc，就会遭到反噬。」

顾云眠打了个寒颤。

幸好她看过或写过的无限流也有过类似规则，所以她始终留了个心眼，即使是绑架玫瑰，也没敢让她看到自己的模样——虽然其中也包含了一些初次干坏事的不安和害怕掉马的谨慎。

不过，这个游戏有这样的机制，就代表狼队要更小心了：误伤及误杀不只是浪费时间或心怀愧疚这么简单而已，可能会招致疯狂的报復，甚至丢了性命。

众人吃了个不太愉快的晚餐，仍没能想出什么好办法阻止今晚的屠杀。

最后，加百列轻嘆口气，「才第二晚就要找出五奇人或阻止他们杀人，太难了。我们今晚还是两两一组，量力而行吧。」

黄牧看着他，「那就以房间为组吧，和乔玉铃一个房间的黄盈盈就归到你那组。我和白棠去镇北，宁雨、黄盈盈、许光你们去镇东，苏易、廖曼曼你们去镇南，曾璇、刘婉儿去镇西，每组各领五名调香师和三十名政府军。我会让其余政府军和警队驻守驿站并巡逻小镇中心区域，如果乔玉铃用道具挣脱巨茧，也逃不了太远。」

玩家们没有异议，纷纷点头。

「既然如此，大家都散了吧。」

黄盈盈说那个茧的效力是五个小时，为了避免乔玉铃中途逃出作乱，她又加了一层茧，就能将她困到隔日七点，只要黄盈盈在七点前回房，就能控制住这匹明狼。

玩家们避开npc的耳目，将乔玉铃搬回原本的房间。

顾云眠身材瘦弱娇小，实力又不咋地，无论是搬茧还是讨论战术都轮不到她，她又不想太早回房间——她面对首席大人还尴尬着呢。

对于今天白跑一趟的事，她非常耿耿于怀，觉得自己耗了那么多脑细胞、费了那么多时间，紧张到心臟快爆炸，找到的居然是个随便抓个人就能问出来的线索，简直是个大傻逼。于是她跑到驿站门口的立鹤花丛前，左右看没人注意自己，才气不过的踹了几脚。

娘的，为什么这么大一个镇没有一丛花前面立着立牌！那她还担心个der啊，直接找目标啊！这么大一个晶镇！这么多立鹤花丛！就没有一个——

脑中灵光一闪，顾云眠猛地愣住。

晶镇……到处都是立鹤花？所有镇民都知道花语？

她突然想到白天李虎和玩家们的谈话，以及前置剧情的内容。

「是。这段日子里，小镇里每天都有人失踪或死亡，且每个都是不同手法，唯有死因相同，都是失血过多。」

【——只因激进派要製作吸血美人香，而调香的所有原料，都在晶镇。】

为什么是晶镇？

牡丹通常指的是美人，但为什么配方里的牡丹只指向头牌？可如果只指向头排，素儿又为什么会死？

又为什么要用立鹤花指处女？人们会用黄花闺女指未出嫁的女性，是因为菊花傲霜耐寒，常用来比喻人有节操，后来衍伸用以形容保持贞节的女子，那位什么不是更常见的菊花？就算不是花草，守宫也行啊，古时候的守宫砂就是以壁虎，也就是守宫製成，守宫砂还在就代表此女尚未经历床笫之事，又为什么不是守宫？

为什么是立鹤？

项棋夫妇和晶镇有什么关係？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了，她的便宜师父师娘一定和晶镇有关係！可照项棠的人物剧情，她并不知道项棋夫妇和晶镇的联繫。

对，还有那个不知为何出现在《基础调香》里的配方！

前置剧情也提到了真正的配方早在十八年前就被焚毁，那眼下这张配方又是打哪儿来的？虽然知道是系统给好人的线索，不然好人基本上可以等死了，但既然游戏要求不要ooc，配方这么出现一定有它的合理性！

顾云眠连忙点开玩家面板。

面板大部分区块都被锁上了，只有道具背包和它上方的小框还能使用。

在新人副本中，那个小框是「真相提交处」；而在这个副本中则变成了「人物小传」，点开就能看到前置剧情里的所有内容，包括人物剧本、配方和能力，以及昨晚公布的体香萃取法。

她仔细浏览每一条讯息，企图从中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五奇人内部讯息三：第一奇香配方为冬兰、秋菊、夏梅、春杏、晨露、曦光、溪鱼……牡丹、立鹤、童子、骚斯、残竹、彼岸、云雨】

顾云眠在心里念了一遍，突然感觉有哪里不太对。

她默背了一次牛皮纸配方。

牡丹、立鹤、童子、蚕蛾、残竹、彼岸、云雨。

顾云眠：「……」

她还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从系统背包里翻出那张一个字一个字把牛皮纸配方抄录上去的纸条，仔细对照。

她偶尔会忘东忘西，但大事上很少记岔。

倒数第四个原料，确实是一个蚕蛾，一个骚斯。

顾云眠忽然感觉浑身发冷。

牛皮纸配方是错的！

牛皮纸配方错了，为什么？故意误导好人？还是想让狼记错，从而杀错原料，被判为任务失败或遭遇反噬？放这张牛皮纸的人是好是坏？又为什么要窜改配方？

顾云眠只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

刚刚还有一堆问题没解决，现在又出了新的，要命！

她虽然记忆力不差，但对自己很没自信，怀疑别人前第一件事总是先怀疑自己。

为了避免自己又把自己绕死，顾云眠加快脚步回房，打算用纸笔记下满脑子的问号。

她并没有注意到，她从困惑、惊愕到恐慌的表情，都被某间房中的两双眼睛捕捉到了。

「如何？」

「还行。我不觉得她是第一次过本的菜鸟，但应该也是新手榜上的。」

「她的尸体还没被找到。」

「狡兔三窟，这隻小兔子挺能藏啊。」

「今晚注意，明早小心。」

「你也是。你先回去吧，我晚你几步。」